“后来呢?你们看见什么了?”
元德帝今日难得有精神,歪靠在龙椅上听得津津有味。
沈心驰抬眸望着皇帝,他这半年来日日修炼,以丹药为食,曾经的英武之气几乎荡然无存。
如今他身形越发削瘦,眼下常带着乌青,说话时也不带中气,皇帝自己也知身体大不如前,可他只当这是成仙前摆脱肉身的必经之路。
所以他才会格外关心玄诚道长渡劫成仙之事,一大早就特地召沈心驰入宫,询问昨日南山上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
于是沈心驰如实答道:“昨日玄诚道长坐于万径峰上,从我的角度望去,他在一直闭目修炼。后来天上现出大片阴云,然后听到雷声,他突然抬手,将一块石头凭空搬运到山上又让它落入山谷。后来有一道闪电劈中他身旁的大树,然后四周都燃起火来,道长就在火光中消失了。”
皇帝听得激动,追问道:“后来呢?你们去对面山头看到了什么?”
沈心驰道:“后来我领着几名官兵跑到对面山头,中间大约隔了一炷香的时间,我们看到被雷劈中的地方好像被烧了个大洞,而道长就坐在这个洞里,他身上的衣袍都被烧烂,而他本人竟是丝毫未伤。”
元德帝眼睛一亮,站起道:“真是你们亲眼所见,他能被雷劈中而不伤分毫?”
沈心驰沉默了一会儿,答得严谨:“我们看到的便是如此,至于是否真的被雷击中,还未可知。”
元德帝大笑道:“你自己也说了,当时那么多人先闻雷声,然后亲眼见到有闪电击中大树,若他不能引雷渡劫,哪里能算的如此精准,而且他四周都烧成火海,他却能一点都不被烧伤,说明他已经脱离肉身,到达另一重境界。”
他脸色难得红润起来,沿着桌案走了两个来回,道:“看来这个玄诚道长当真是位得道高人,快将他请进宫来,朕要向他好好请教修仙之术。”
沈心驰默默望着元德帝的神情,终是低头回道:“臣,遵旨。”
于是那日之后,元德帝宣玄诚道长进宫,尊他为玄诚真人,以国师之礼待,让他居住在太清宫内。
那时谁也不知道在不久之后,竟会因为这位玄诚真人引出一场难以想象的巨变。
而所有的变故开端是源于一场法事。
这日皇后听闻皇帝上朝时朝臣出了乱子,连忙将誉王叫到了宫里。
誉王匆忙赶来,将今日朝上之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皇兄这些日子的对谈中,十分推崇那位玄诚真人所修行的长生之法,而玄诚真人告诉他,皇兄身为帝王,要想得道成仙,首先就得做一场宏大的法事。这场法事需由太清宫发起,所需祭品足足列满十几页名册。然后法事还得推及中原十八个州县,由玄诚真人云游去每个州郡主理修建宫殿,让百姓送上祭品再召集道士做法,这些州连成八卦之象,然后才能请动上仙为皇兄引路,让皇兄最终能得道成仙。”
皇后听得惊讶无比:“这般大的阵势,不说得动用多少库银,光是人力都需得大动干戈,那些文臣必定不会答应。”
誉王点头道:“当时六部同都察院的官员都立即出来反对,尤其是右都御史元沭跪地不起,称若要因为圣上一己私欲,如此劳民伤财,必定逼得民怨载道,而国库本就空虚,若是因为这场法事消耗巨大,万一有战事如何能供得上军需?”
皇后问道:“首辅冯年呢?他向来见风使舵,必定不敢直接反对。”
誉王笑了笑道:“他只盼着能平安拿着俸禄告老还乡,哪里会出这个头。有意思的是,连沈心驰也不发一言,既没赞成,也不反对。”
皇后“哦”了一声,道:“这就有意思了,内阁首辅同沈心驰这个内阁重臣都不出声反对,说明他们知道皇帝是铁了心要办这场法事了。”
誉王点头道:“没错,后来皇兄被群臣说的气急攻心,差点在龙椅上昏了过去,随即他命人将右都御史元沭拖下去杖刑二十板,这二十板打下去,将这老臣打得哀嚎声连连,连殿内都听见了。于是所有的反对之声全被这场板子给压了下去。”
皇后冷笑道:“被打成这副模样,可见皇帝是真动怒了,看来他的官位也是难保了。都察院能接替他位置的,可只有沈心驰了。”
誉王回道:“没错,皇兄打完了人,见殿内鸦雀无声,直接将元沭贬至锦州为知府。同时擢升沈心驰为右都御史,直接把他提上了二品。”
皇后目光幽深,抚着长长的护甲道:“如此说来,倒是便宜他了。”
誉王却摇头道:“皇嫂此言差矣,元沭虽然挨了板子贬了官,但是得了清名,出京城时必定是由百姓前呼后拥相送,史官那里也注定会留下值得夸赞的一笔。可沈心驰身为皇帝近臣,内阁阁老,却对皇兄如此昏聩之举毫无谏言,甚至还顶了重臣元沭的从缺,自己扶摇直上。他在这时升官简直就是引火烧身,倒不如像冯年那般做个无人在意的锯嘴葫芦,还能落个安稳。”
皇后听得也笑了出来,道:“升不升官都罢,以他沈心驰如今在朝中烈火烹油之势,哪怕同样是不赞同、也不反对的态度,他也不可能像冯年般无人在意。”
誉王微笑道:“这场法事若是顺利也就罢了,若是再出些意外,引了众怒,大家不敢对皇帝有所怨言,能骂的只能是沈心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