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弘抬眸看了眼誉王道:“这点还多亏了誉王爷,是他说在法事祭祀时才闻到异味,那时祭品已经被投进鼎里,玄诚一定是觉得这样就能顺利毁尸灭迹,可他没想到,人的尸体在焚烧时会有不同于猪羊的气味,正好就被誉王爷给闻了出来,才能发现那具尸体。”
皇帝皱眉道:“你是说康有的尸体,并不是在法事之前被他扔进鼎里的?”
严弘点头道:“所以沈心驰之前的推论全都能被推翻,因为玄诚并不需要自己搬动尸体,也不需要掩人耳目。”
皇帝追问道:“但这就更不合情理,当时我们所有人都看着这场法事,他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到抛尸的?
严弘面露得意之色,道:“就和他在南山时的一样,玄诚不过用了简单的障眼之法,就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将尸体给扔进了鼎里。”
他见众人不解,朝着皇帝继续道:“陛下可还记得,法事开始之前,玄诚道人姗姗来迟。这般重要的法事,陛下和群臣都已经到了,他身为法师怎么会来迟,所以,他那时必定是在做一样对他来说更为重要的事。所以臣将太清宫那群道士又重审了一遍,终于问出玄诚在法事开始前一晚,做了件很奇怪的事。他让人把祭品猪羊都送到他院子里,说他要亲自做法,为这些祭品引路。于是臣突然想到一件事,当时所有祭品都是被捆绑着上披红绸,再由担子挑着扔进大鼎里,在那场法事上,没人会仔细观察这些祭品,若要做手脚,在这些体型巨大的猪羊身上最为合适。”
他说完这番话,许多人都领悟了过来,玄诚是可以将尸体伪装成祭品,堂而皇之直接扔进大鼎里。
果然,严弘继续道:“在法事开始前一晚,他杀了康有之后,就开始考虑如何抛尸。康有的尸体实在太大太显眼,紧靠玄诚本人根本无法不着痕迹地搬动。于是他想到了即将在第二日焚烧的祭品,那口大鼎实在是毁尸灭迹的最佳去处。然后他让人将祭品抬到自己院子里,趁夜晚将一头猪的皮给剥开,把里面的猪肉一点点拆解扔掉,最后再将康有的尸体给塞了进去。做完这一切,他再将绳索把包住尸体的猪皮绑好,用绸布遮盖,这具尸体就这么不知不觉地混在了祭品中。抬祭品的人只负责干活,根本不可能猜到里面有什么不对。可这件事费时太长,他没有估算好时间,还得防着有人来查看,所以导致差点误了法事开始的时辰。”
誉王似是也听得恍然大悟,连忙问道:“严大人这番推论,可找到了证据?”
严弘点头道:“臣已经派人将玄诚的院子仔细翻查了一遍,终于在水井里找到了被他剥下藏起的猪肉,还水井旁发现了血迹和一缕头发。”
誉王露出敬佩神情,又瞥了眼沈心驰道:“沈大人,明明有这么多证据,只需细心搜索就能发现,你为何非要在殿上故意误导,导致此案以自焚草草结案呢?”
沈心驰一直默默听着,这时只是淡淡道:“此案确实是我草率了,多亏严大人还原真相了。”
誉王冷笑出声,提高了声音道:“你堂堂都察院二品御史,视众多证据而不见,差点害的一个太学学生含冤枉死,只是一句草率了就想随便揭过吗?”
皇帝听得脸色越来越难看,忍不住捂着胸口一阵咳嗽,哑着嗓子道:“所以,你们一直在暗中调查此案,却没有让朕知道?”
严弘连忙上前,面容愧疚道:“本来是早该禀报给陛下的,但此案案情复杂,沈大人又坚持以自杀结案,我们仅凭零碎的证据,不敢随便翻案。直到昨日,整个案情才终于查的水落石出。本来臣想着写份奏疏递给陛下,谁知玄诚道人竟在这时被害,凶手又正好和沈大人相关,再听闻刚才皇后所言,臣觉得这案子不能再耽搁,必须立即禀报给陛下。”
他说的冠冕堂皇,冯年却听得心如明镜,无非是因为靠一件事扳不倒沈心驰,所以趁着玄诚的死,必须让沈心驰无法翻身。
誉王低头想了想,上前一步道:“皇兄,这件事前因后果已经十分清楚了。玄诚道人和沈心驰本是旧识,所以他明知道玄诚道士所谓的渡劫飞升只是骗术,却还是费心为他掩盖。谁知这个骗术竟被一个太学院的学生给看出,康有不知找到了什么证据,就去了太清宫找玄诚对质。玄诚怕他误了自己的大事,索性就将他给杀了,然后又精心设计了一个毁尸灭迹的计划。但那具尸体并没有按他计划那般焚烧干净,于是他只得再找沈心驰帮忙,两人不知如何协商。最后,沈心驰竟真的抛却良知,巧舌如簧,将康有的死给打成自杀。但这件事之后,沈心驰大约觉得玄诚留在京城十分危险,迟早会暴露他的秘密,于是以帮助玄诚逃走为由将他藏在城郊的院子里,然后又在酒里下毒杀了他。昨晚,沈心驰杀了人,因为他性格谨慎,担心从正门离开会被发现,于是偷偷跳窗逃走,谁知正好被我和江大人给撞见,这可真是老天有眼啊!”
他见皇帝的脸色越来越灰败,提高了声音道:“皇兄!沈心驰为了掩盖他自己的秘密,竟牺牲了两条人命为代价,他不光欺骗了皇兄,还利用了太学院的学生,用他们的证供蒙蔽了世人,如此心计,实在令人害怕。”
他突然转向沈心驰,厉声道:“所以你苦心隐瞒的那件事,究竟是什么?”
他慷慨激昂说了一通,沈心驰却丝毫不为所动,淡淡道:“那件事,并不适合现在说出。”
“够了!”元德帝嘶吼一声,他扶着桌案站起,正要说什么,突然吐出一大口血,然后身子往下一滑,竟是昏死过去。
众人都被这变故吓到,皇后和誉王一同扑上来,刘全吓得连滚带爬去叫太医。
沈心驰也变了神色想去看皇帝是否安好,誉王却伸手将他猛地一推,然后他喊来侍卫将沈心驰按住。
这时,太监们已经将皇帝背进暖阁躺下,誉王走到龙椅前,俨然一副主人姿态道:“沈心驰你对上欺君,对下枉法,如今证据确凿还拒不认罪,竟将皇兄气得旧疾发作,若他有什么事,你万死也不足以恕罪!”
他见沈心驰被侍卫押着,眼神冰冷地朝自己望过来,心中莫名痛快,将桌案上的纸镇一砸道:“先将罪臣沈心驰打入天牢,褫夺所有官职,等待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