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心驰也端起酒杯,将那杯酒一饮而尽道:“王爷这话说的奇怪,我能有何底牌?”
誉王笑着摇头:“刚才可是你说的,如今这里只有咱们两人,不必如此装腔作势。”
他见沈心驰并不说话,将酒杯一放,扒拉着地下的石子道:“如今内阁里,冯年凡事和稀泥只求安稳致仕,他最会审时度势,在这种风向下,绝不会为你出头。张远倒是个耿直敢言的,但你却让太学学子康有含冤枉死,得罪了天下读书人,张远这般嫉恶如仇的文人,必定会十分痛恨你。六部里除了你岳丈,大部分官员都明白该投靠那边,至于大理寺和都察院,就算有你的心腹,现在谁敢站出来为你说话?”
他将所有石子都扒拉到自己这边,啧啧道:“可惜你沈大人苦心经营多年,如今朝野上下却根本没有你可以倚仗之人。”
沈心驰在他说话间,已经吃了一盘菜,喝了两杯酒,目光闲闲往地下一扫道:“王爷分析得极对。”
见他爱理不理的模样,誉王也不同他计较,他俯身推了块极大的石子过去道:“对了,我还没算上你最大的底牌,就是孟氏想扶你上位的那群反贼。”
眼看着沈心驰终于停了筷子,抬眸看向他,誉王非常满意地用手指点着地道:“你以为本王真的不知道吗?当初孟若华怀着身孕孤身逃出京城,那般柔弱美丽的女子,若没有人协助,她带着一个孩子如何能生存?多亏那个道士让我想到去查泰州江家,果然查出这个江家和前朝皇帝有交情,难怪他们愿意以奶娘的名义收留孟若华。至于那个江家的少爷江书亭,我已经查过,他名下不光有各地的钱庄、赌场,还有许多赚钱的产业,江家已经被灭门,他年纪轻轻为何会有这般财富?”
沈心驰笑了笑道:“江书亭的钱,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誉王也不着急,继续道:“当年孟氏覆灭之时,太监总管周保趁乱跑了出去。孟氏皇室荒淫,敛财无数,他们也怕王朝会覆灭,国库里的银子到底不是皇帝自己的钱,于是他们将上千万两银子藏在了一处隐秘的地方。而周保作为皇帝最为亲信之人,他必定知道这些钱藏在哪里,若他还活着,就会将这笔钱交到孟氏后人手上。而你身为寒门出身的状元郎,有这么大一笔财富实在惹眼。幸而你和江书亭在江家情同兄弟,他全家都死了,在这世上也没有其他亲人,于是你就放心将这笔钱交给他代为保管。”
沈心驰露出惊讶表情,道:“王爷知道的事可真不少。”
誉王知道他在和自己打太极,也不介意全说出来:“还不止这些,当初郑荣将我们困在宫里,他想派人捉走苏锦璃作为人质,可不光被苏锦璃逃脱了,还救了崇德寺里那些官员亲眷。光靠她一个人,如何能做到这么多事?无论是宛州还是京城,你身边藏着不少能人异士,他们为何要帮你,因为你是孟氏唯一后人,他们指望你能帮他们复国。”
沈心驰挑眉道:“王爷这话可不对,当初那名反贼还是我亲手杀的呢。”
誉王叹气道:“那样的蠢货,若是本王知道他们这般没用,早就替你把他们全杀了。”
他看了眼沈心驰的神色,又笑着道:“不过他们这般帮你,最后必定会失望。孟氏荒淫无能,当年的百姓提及无不唾骂,注定会被写进史书口诛笔伐。像你沈心驰这般心计深沉之人,怎么会打着孟氏的旗号复国,你要做的事,必定和他们想要的不一样。”
沈心驰“哦”了一声,问道:“王爷怎知我想做什么?”
誉王往前倾身,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因为你有野心,你想要的绝不是依靠前人意志开辟的道路,你想要属于你自己的王朝。”
沈心驰手指一松,酒杯当啷掉落在地上,“王爷这话可真吓着臣了。”
誉王撇嘴道:“你不承认就罢了,不过可惜你机关算尽,还是输在了本王手上。”
他一脸得意地给自己倒了杯酒道:“那群前朝反贼就算再有能耐,你这个少主入了狱,没人帮他们谋划,他们也不过成了没头的苍蝇,根本不知该往哪里走。”
“还有皇兄……”他捏着酒杯叹气道:“可怜他那般为你谋划,想要给你更多权利,扶你到高位,让你成为让群臣百姓都信任之人,然后再顺理成章将大魏交给你。可他不知你背后藏了多少秘密,也不知你是如何借着孟氏的帮助,算计着他身下的龙椅。如今他一病不起,倒算是最好的结果,总比知道被他唯一的儿子背叛,落得凄惨痛心的下场好。”
沈心驰轻笑一声,道:“王爷不也是在算计陛下的皇位,当初设计杀了九王爷的儿子,现在设计将我打进大牢,为了铲除障碍,你可是下了不少功夫。”
“我和你不同,我是为了自保!”
誉王哑着声吼出口,随即笑容有些惨淡,道:“周恒自小被九王爷宠爱长大,你不做皇子也能做权臣,你们都有得选。而我却不同,这世上根本没有真心对我之人,我想在皇宫里活下来,就必须爬到最高位,只有站在顶峰,才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再没人能操控我的生死。”
“也没人能发现你的秘密……”
沈心驰突然插了这么句,誉王手腕一抖,随即站起朝他欺身过去,恶狠狠道:“你知道了什么?”
沈心驰一脸无辜,“臣不过随口一句,王爷为何如此紧张。”
誉王似是发觉失态,连忙坐了回去,理了理衣袍道:“无论什么都好,反正你已经输了。一个将死之人,本王为何要和你计较?”
沈心驰眯眼道:“王爷是觉得,陛下真的没法醒来了?”
誉王冷笑道:“就算醒来又如何?你和江家那些秘密,可以对他说明吗?你害得太学学生含冤枉死,又杀害玄诚灭口,如今已经在京城激起民愤,他如何为你掩盖?”
他想到这么些年的蛰伏与谋算,如今沈心驰终于被他逼到绝路,再无底牌可翻盘,顿时觉得心头难得的轻松惬意,忍不住又饮尽一杯酒。
醉意和豪情一同上头,誉王笑得无比畅快:“也许真是老天注定,太医给皇兄的药方,必须用他亲生儿子的血来做药引,只可惜,他已经没机会见到他唯一的儿子了。”
沈心驰一直默默看着他,此刻终于开口道:“王爷可能犯了个错误。”
誉王猛地抬头,看着沈心驰唇边那抹笑容,只觉得如此熟悉,好像以前他每次绝地反击时都是这样的而笑容。
誉王扶着晕沉沉的额头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他到底犯了什么错误?
与此同时,皇帝寝殿里,乐祯公主正领着位白衣公子为元德帝号脉,见到太监总管刘全走进来便谢道:“刘公公,多谢你费心安排了。”
刘全叹了口气道:“陛下如今这般,老奴看了心里也难受,只希望公主请的这位神医真的有用。”
那位神医此前一直低着头,这时他起身为皇帝煎药,刘全走到他身旁,当看清他的容貌时,竟是吃了一惊,“你的眼睛……为何这么像……”
江书亭并没有回话,只是淡然地将药煎好,然后将手腕割破,让自己的血滴进药汤里,对刘全道:“将此药服下,必定能让皇帝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