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说陛下将沈心驰单独留下了?”
皇后听完誉王说完今日殿上之事,惊得直接站起,眼神慌乱地上下扫动。
誉王也一脸懊恼:“没想到康有竟根本没有死,还能站出来为沈心驰作证,现在被他将玄诚案全推翻,还被他查出我们的人在背后帮了玄诚,不过皇嫂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人出来认罪。这案子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人想继续深究,揪个真凶出来杀了结案就是。”
他面容渐转阴沉:“最为麻烦的是,康有在那个太医身上发现了一样东西,不知道是不是……”
皇后气得一拍桌案道:“本宫早就提醒过,沈心驰根本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之人,他怎么会陡然露出那么大个马脚给你。所以,他其实是假意受玄诚威胁,就为了引我们入局?那日他去找玄诚也是故意落网,要在陛下面前演出苦肉计?”
誉王低头想了想道:“他应该不至于能谋划到如此地步。根据小五所言,他听到玄诚说起他是江家书童时,沈心驰脸上的震惊不似作假。他应该确实是对玄诚有顾虑,才没有亲自在皇兄面前揭穿他。而是故意将玄诚怎么作假的证据透露给康有,然后为他安排一出李代桃僵的计策,让他去阻止那场法事。可沈心驰明明是受到胁迫,却能装成是为了保住皇兄的名声而忍辱负重,最可恶的是,皇兄竟真吃了这一套,把他当了心腹良臣。他这次留下,还不知会如何向皇兄卖惨。”
皇后冷冷看着他道:“先不论他如何卖惨,当年之事若是被查出,你可根本脱不了干系。到时候,你皇兄会如何看你?看来,这次真得被那个前朝孽种给捡到便宜了。”
誉王身子猛地一震,抬眸咬牙道:“他们休想!”
皇后冷笑:“到了如今地步,你还能做什么?”
誉王走近一步道:“上次同皇嫂说的事,皇嫂可有想好?”
皇后露出犹豫神色:“这件事,到底过于冒险……”
誉王道:“只是让徐指挥使行个方便,若是出了事,臣弟也会一力承担,绝不会牵连皇嫂。”
皇后双手交握,一时间难以决断,等她因一阵刺痛回神,发现手心竟被尖锐的护甲扎得快要出血。
她望着那处鲜红的血坑,内心无比悲凉。
这根刺扎在她心里太久太久。从她知道皇帝有意废后,宁愿被群臣唾骂也想立那个前朝妖孽为后,她就恨极了那个假装风轻云淡来蛊惑圣心的女人。
而老天好像故意戏耍她,她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可生下来就是死胎,也许是那次伤了身子,也许真是因为孟氏的诅咒,后来她就再也没法有身孕。
而那个女人竟怀上了龙胎,如果她真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极可能是大魏唯一的皇子。
幸好,皇帝为了护住那女人将她送去了宁远侯府,倒是方便了自己行事。
她早在宁远侯府安插了暗桩,所以她能让王姨娘放一把火,将这妖孽和肚中孩子一起烧死,让他们再也不能影响自己的后位。
可没想到后来李嬷嬷告诉她,被火烧死的可能并不是孟若华,她很可能以侯府侍妾的身份逃走了。
皇后于是派人四处搜寻,虽然一直找不到确实的证据,但这件事已经成了块心病,时常提醒着她,那个女人可能带着孽种回来,夺走她所有的一切。
于是她不断提醒誉王,若不能让皇帝视他为唯一储君,若不能不择手段稳固地位,仅凭血脉维系,他迟早会成为一个被废的亲王,会被狠狠踩在脚下。
那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当那年的新科状元出炉,她听到皇帝提及沈心驰的语气,多年夫妻,她一眼就能看出不对劲。
怎么会这么巧呢,怎么会刚好沈心驰就是宁远侯府那个逃出侍妾的儿子,这让她如何能不恐惧防备,让誉王步步试探。
没想到,他们最后都被那女人和沈心驰给耍了。
皇后笑着流出泪来,自己以尊贵的徐氏女嫁给皇帝,操持后宫三十余年,自问是位贤后,可无论她怎么做,过了多少年,她仍是比不上他心中那人。
任他们费尽无数的心思和手段,还是阻止不了皇帝扶那个妖孽的儿子上位。机关算尽,徒留一场空。
于是皇后心中燃起浓浓的恨意,盯着誉王道:“皇帝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那个秘密,沈心驰为了获取他的信任,必定会把许多事推到我们身上。而那些事,皇帝迟早也会查出来。我们已经没有其他的路可走。现在只要除掉他们两人,皇帝就再无其他的储君之选。这两年,那些丹药早就亏空了他的身子,如果再失去唯一的儿子,就算他再不情愿,也只能将江山交到你手里。”
誉王点了点头,面露狠戾道:“皇嫂说得没错,事到如今,唯有破釜沉舟,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另一边,当沈心驰匆匆回到侯府,一踏进门,就看见众人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他。
他急着搜寻最为挂念那人,而苏锦璃已经冲出来,直接扑进他怀里,然后抬起含泪的眸子打量着他道:“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他们怎么折磨你了?”
沈心驰笑着摇头,摸着她的脸颊道:“你也瘦了,但还是很漂亮。”
两人就这么大剌剌在人前相拥对视,倒让其他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沈明珠笑着走过来道:“嫂嫂,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忘了告诉哥哥?”
苏锦璃这时才显出些赧意,老侯爷也笑着道:“少意刚刚回府,快去换身衣裳,沐浴去去晦气,也让他们夫妻俩好好说话。”
沈心驰经过侯夫人身旁时,突然说了一句:“大夫人不必忧心,一切都好。”
侯夫人好像什么都懂了,眼中涌上泪意,朝他点了点头。
待到沈心驰沐浴完,换了身舒适的直裰回房。苏锦璃让人给他炖好了补品,这时坐在一旁,心疼地看着他吃下,然后手摸着小腹上,问道:“你上次说,并不想要孩子,是不是真的?”
沈心驰不知她为何提起这事,然后看见妻子狡黠地笑着道:“等我肚子里的孩子出世时,我一定要告诉他,他爹爹根本不盼着他出生呢。”
沈心驰手里的瓷碗差点滑落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问:“你有了身孕?”
苏锦璃歪头道:“怎么?你不开心吗?”
沈心驰又是狂喜又是惶恐,他一时站起一时坐下,手足无措地在屋里转了两圈,再小心地在她身旁蹲下,问道:“那我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苏锦璃见他简直像个傻乎乎的愣头青,笑得十分开心道:“怎么知道自己当爹了,倒变得傻气起来。”
沈心驰小心地将脸靠在她肚子上,问道:“有了孩子,会很难受吗?”
苏锦璃摇头道:“放心,这孩子和他爹爹一样,舍不得让我吃苦。”
两人靠在一处,想着他们之间已经多了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这实在是从未有过的新奇的感受。
又温存了一会儿,沈心驰才道:“对了,我回来前,阿彦对我说,你让人四处散布消息,说钟云溪并非小产而死,如今民间多了许多呼声,特别是那群太学的学生,要求开棺查验钟云溪的尸体,证明誉王是否有杀人。”
苏锦璃轻哼一声道:“誉王手段如此残暴,还想要贤王的好名声,哪里能有这么好的事。”
沈心驰十分佩服她这种睚眦必报的精神,又问道:“我在牢里的这些日子,你就没有怀疑过,玄诚真是我杀的吗?”
苏锦璃语气笃定道:“玄诚也不是什么好人,杀了就杀了,但是你像这般聪明的人,就算杀了他,也必定不会因为他而落入泥潭。所以,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沈心驰内心感动又愧疚,许多事他都不能对她说明,可她却能毫无条件地信任他,也永远最懂得他。
苏锦璃这时认真问道:“对了,你为何要我告诉公主书亭救治京中百姓的事,还交代若是陛下生了病,让公主一定要让书亭进宫为皇帝治病,书亭怎么会是什么神医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心驰抬头看了眼外面,走到外间让姜嬷嬷出去守着,不许让任何人接近这间房子,然后回来将皇帝醒后发生的事都和她说了一遍。
苏锦璃听得震惊不已,问道:“所以其实你才是江家的孩子?”
沈心驰默默看着她,最后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我曾说过,有些事我还不能说,因为牵涉到太多人的命运。这件事本不该让其他人知道,可我并不想再瞒着你。”
然后他拉着她的手,引她站起道:“你跟我来。”
他领着她一路走到老侯爷的院子里,老侯爷和侯夫人正在说话,见他们大半夜来访,连忙起身问道:“怎么不好好在房里歇着?有什么事吗?”
沈心驰领着苏锦璃走到侯夫人面前,喉中有些哽咽,然后轻轻唤了声:“姑母。”
苏锦璃震惊地瞪大了眼,然后她才终于明白,当年沈心驰明明高中状元,风头一时无两,他却为何一定要回到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