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有很多张拼图,而且每一张都很大,看起来就需要漫长的时间和耐心才能完成。
孟摇光瞧着它们,甚至有些不太相信。
“这些真的是我拼的吗?”
“当然了!”林半月道,“你小时候可厉害了,耐心特别好,自己一个人玩拼图都能玩上一整天,没人叫你吃饭的话你甚至想不起来要吃饭。”
“我妈天天叫我跟你学。”她嘟嘟囔囔地抱怨,“也不想想,我怎么可能有耐心这种东西。”
孟摇光对废话充耳不闻,只提取自己想要的回答。
她的视线在那些拼图上一幅一幅的滑过,最后还是忍不住走近,伸手触了上去。
大多都是磨砂的质感,和卧室不同,这些历经十年的拼图,摸起来依旧很干净,没有一点陈旧的感觉。
而且每一张的色彩都很好看,漂亮得……
想到这里,孟摇光的思绪突然一顿。
她重新看向这幅拼图,从漫天渐变的晚霞,到海面起伏的波浪,再到波浪上堆叠的色彩——反复看过几遍之后,她终于确定,这些拼图是真的很新。
色彩浓烈而美丽,历经十年也没有丝毫的褪色——这也太离谱了。
注意到她变得更加冷淡的表情,林半月心里一慌,视线看向这些拼图,立刻恍然大悟,赶紧道:“这些都是爸爸干的!”
孟摇光转头,有些疑惑地挑了下眉。
“不是爸爸换的!是爸爸亲自重新上色的!”林半月着急地脱口而出,片刻后却又低下了头,沉默片刻后,才开始不情不愿的解释。
“这些年爸爸一直在找你,一边往社会上的相关项目投钱,一边不断给警方提供各方面的帮助,每当国内有人口贩卖案被破时,他都会第一时间飞过去找你,可他总是找不到。”
少女的语气低落下来,喃喃道:“每次失望而归后,他就总会来这里看着这些拼图发呆,有时候甚至直接在这里睡觉……看到拼图快褪色的时候,他就会自己拿笔重新填色,所以看起来才像新的一样。”
孟摇光怔了一下,随后“哦”了一声,听不出任何情绪。
林半月方才分明像是在为爸爸对姐姐的付出而失落,然而看到孟摇光冷淡的反应,她却又着急起来。
“爸爸是真的很想你也很担心你!”她抬高了音量道,“我知道他一直都很怕你已经死了!”
“这十几年来他不光是哪里破案了就跑去哪里,他还飞遍了全国各地的贫困山区,大海捞针一样的企图在那些地方找到你,他的工作其实忙得要死,可为了继续这种根本无望的寻找,他每次都会把时间压缩到极致,通宵工作都是经常的事,可即便如此他也依旧没能得到过半点线索,一次次一无所获的回来,再把自己在娱乐房里关上大半天,之后再继续找!”
“如果你现在还没出现的话,他肯定也在继续找——他甚至还派人去非洲等地去找过!就是怕你已经被偷渡出国了,其实谁都知道,那么小的孩子如果被偷渡出国,最有可能的就是在路上染病死掉,可他老是抱着侥幸心理。”
说到这里,林半月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从没见过爸爸那样执着和专心地做过一件事,几乎到了疯狂的地步,哪怕身边所有人都觉得那是无用功,他也充耳不闻地一直进行着。”
“你没有去过他的办公室。”林半月再次抽噎起来,一边流泪一边说,“因为呆在公司的时间最多,比起这里,公司反倒更像是他长住的家,他在那里的休息室里全都是拼图,卡通的风景的,全都是你喜欢的。”
“从你失踪以后,他就捡了你的习惯,有个秘书姐姐跟我说,她曾见过爸爸在休息室的地毯上坐着拼了四个小时,从傍晚到夜深,挪都没挪一下。”
林半月用力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看着孟摇光,用通红的眼望着她,强忍住抽噎问道:“你猜,他玩拼图的时候在想什么?”
孟摇光没有说话。
她乌黑的眸子盯着林半月,似乎在打量她,又像是在揣摩,揣摩她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总之并没有任何被触动的样子。
林半月瘪了瘪嘴:“你没失踪的时候爸爸就更喜欢你。”
她说:“虽然他老是不着家,但每次回来都会来看你的作业,和你一起玩一会儿拼图,可到我的时候就是随便问几句,我妈说那是因为我有妈妈在身边,你没有,所以他才对你更关注几分,但我知道,他就是更喜欢你。”
少女哭得有些委屈,却并没有憎恨的意思,一边抹泪一边道:“有一次我生日,妈妈说生日蛋糕要等宴会正式开始的时候,让爸爸抱着我切,但因为你想吃,爸爸就在宴会开始之前就带你去吃了一块儿,结果等到众目睽睽之下,我切了一个缺了角的生日蛋糕……哇——”
林半月说着说着便忍不住悲从中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看起来好不伤心。
孟摇光只能再次:……
她的目光凝结在林半月身上,视线却有些失焦,仿佛穿透了眼前的一切,看到了某次梦中所见的场景。
那场景里有奢华璀璨的灯光,有衣香鬓影的客人,有香甜无比的蛋糕,还有垂涎欲滴的女孩。
她被哪个温柔款款的音色拒绝,又被哪个宽阔的肩膀扛起来,在一个散漫带笑的嗓音里,女孩终于吃到了让她垂涎的蛋糕的第一口。
——那一切就像是隔着朦朦的雾,让人看不清晰,却依旧有种被触到情绪的感觉。
就像尘封已久的盒子被吹进了一丝风,她的心脏轻轻麻了一下。
再度看向哇哇哭泣的林半月,孟摇光恍惚看见了一个戴着公主王冠,在人群之中委屈巴巴苦着脸的小孩儿。
她揪着她的衣服,扬起脸努力发出凶狠的声音:“你为什么要吃我的蛋糕!第一口应该是我的!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在取笑我!说我的蛋糕被老鼠偷吃了!”
而她手足无措,呐呐地说“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
随后有人忽的笑起来。
“姐姐吃你口蛋糕怎么了?下次你过生日,她还要吃。”
面前面目模糊的小孩儿目瞪口呆,最后哇的一声哭出声来——“爸爸偏心!!!”
那个大哭的孩子和面前的林半月渐渐重叠,拉长,拔高,再逐渐清晰成眼前的少女模样。
而那个说话的声音……
笃笃——
敲门声响起。
孟摇光抬头看去。
有人站在房门前,保持敲响门框的姿势,半个身体落在阴影里,对她们笑了一声:“多大年纪了,还冲你姐姐哭成这副德行?你以为自己还是六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