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况容钦都不会在九池留宿。
就算因为“工作”忙得再晚,他都总是更愿意回家去睡,那样会让他有一种自己只是在九池打工,而不是完全生长于其中的错觉。
可更多时候他也都很清楚地明白那只是错觉。
因为他在地下的行走是如此的不需要思考,而那些经过他身边的女人几乎每一个都会熟稔地对他打招呼。
问过岑曼之后,他径直来到了荆野门前。
被允许进去的时候,男人正万年如一日地坐在沙发上看电影。
这次又换了一部,是配音版的小王子。
荧幕里明亮可爱的动画形象,和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出现在同一个画面,怎么看怎么违和。
而他听见声音也没有回头,一边吃一包薯片一边问:“听说你被打了?”
男人嗓音里含着点漫不经心的笑:“看来林夫人也没传说中的那么温柔嘛。”
“你去找医生给你处理一下,明天这么重要的场合,你可不能肿着脸去接客。”
咔擦咔擦,薯片在人的口腔里变成碎片。
这样的声音持续了好一会儿之后,荆野才终于回过头来。
“你是特意来找我的?”他看着站在门前的少年,像是这才领悟过来,同时大发慈悲地抬了抬下巴,“那你一定是有事要问我咯,说吧。”
容钦便当真开了口。
语速很慢:“明天,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办宴会啊,还是假面宴会,不是很有意思吗?”男人没有一点停顿地给出答案,“为了补偿在这段时间里为九池担惊受怕的贵客们,我打算好好的回馈他们一番——这次宴会的费用可都是我自掏腰包,那可是天价。”
容钦知道他是故意的。
明知道他真正问的是宴会背后的目的,可既然他如此回答,便代表他根本不会吐露半点真相。
于是他换了个问题。
“明天孟摇光也会来吧?”他这样说,“我一直都很好奇,你对他的执着,到底源于哪里?”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并不觉得你爱她。”
咔擦——吃薯片的声音突然停了。
啪嗒一声,男人把那包没吃完的薯片丢到一旁,眼神从昏暗中看出来,像一泓蔓延而上的黑色湖水。
“我当然爱她。”他甚至笑了笑,“谁说我不爱她?”
“你不会想用你肤浅的理解来往我们身上套吧?”
你们?
容钦在心里冷冷地疑问。
哪个你们?她愿意和你一起被称为你们吗?
而荆野听不见他的心声,他转身倚在沙发背上,用手撑着脸,看着容钦的神情变得轻蔑起来,语气却又很无聊:“这么说吧,在这个世上,善与恶对我来讲没有分别,一个人和一群人也没有分别。”
“世上的任何存在,都只是用来玩弄和榨取价值的动物。”
“可只有孟摇光不一样。”他于昏暗中对容钦笑,“每每看到她,我都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来让她变得更闪闪发光。”
“这还不算爱吗?”他这样问。
容钦久久地看着他,最后摇了摇头,“我见过别人爱她,不是你这样子的。”
“别人关我屁事。”荆野又坐了回去,他抬头继续看电影,“无论如何,她总会来我这边的。”
“我会让她那样做的。”
电影上的小王子蹲在麦田里,看起来有种英俊的可爱。
在那样的背景之下,容钦看着荆野的背影,仿佛看见了一大片从影子里蔓延而出的黑色阴影。
它们在这座地下宫殿里无限的扩张着,直至在每一个角落都结好了网,等待着满身杀气的猎物自己跳下来。
容钦知道这一次的对话也不会有任何结果,他转身退了出去。
原本想留在这里的打算又变了,在一层重新见到了那个打瞌睡的经理,对方问他怎么又要走了。
容钦站在门前停顿了一会儿,回答道:“突然想吃冰糖葫芦。”
他从大门走出去,留在身后的影子也逐渐变细变长,消失不见了。
·
九池重新开业,但老板什么活动都没搞,弄得大批顾客都很是不满,于是这重新开业的第一天,会所的客流量便直线下降了一大半。
不过这都是地面上的事情。
在地面之下,属于另一个圈层的贵客们,还都在准备赴宴的路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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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
被林方西叫住的时候方如兰还愣了一下。
“你有时间吗?”他问得很客气,“有的话陪我去参加一场晚宴。”
“在哪里?”已经很久没和林方西一起出席公众场合的方如兰这样问道。
而走廊边的男人从裤兜里随手抽出了似乎是刚拿到手的一张VIp卡。
银色暗纹,设计极美,也非常眼熟。
方如兰的眼睛在看到银卡的时刻便骤然缩紧,随后才迟钝地接收到男人的回答。
“九池。”男人语气淡淡,形状漂亮又凛冽的眼睛里溢出一点冰凉的笑意,“应该会是一场很特别的晚宴。”
方如兰在原地站了三秒,然后一摇头拒绝了:“我也很想去。”她微笑道,“可惜已经和朋友约好了,下次吧。”
“是吗?”林方西把卡放回兜里,耸了耸肩,笑了,“那就我自己去吧。”
他转身下了楼。
在他身后,方如兰甚至等不及他完全脱离视线,便已经迫不及待地转身进了房间。
待到将卧室门锁上,她几乎是颤抖着手指拿出手机,恶狠狠又冷冰冰地拨出了那个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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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响起来的时候,荆野正在亲自查看为晚宴准备的甜品。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却半点没有要接的意思,态度很随意地又换了下一款甜品来尝味。
“这个不错。”他在面前的桌子上点了一下,“班戟塔要做得漂亮一点,最好要一眼就能让人看到。”
他无视了正在响个不停的手机,忙碌地又选了好几种不同的甜品。
等到手机铃声歇下来好十几分钟了,他才按着脖子转身,准备回拨过去。
也正是这时,突然有人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面前,附耳过来小声告诉他:“楼上有个人点名要找你。”
说话的人声音里透着股机械式的冷漠:“她说你听见她的名字就会让她来见你。”
“哦?”男人正在按手机的修长手指顿住了,他很有趣地挑了挑眉,“说来听听?”
“她说她叫孟迟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