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是因为工作太忙太累了,如您这样的大人物,在外面肯定是忙得脚不沾地,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而我们九池的服务又一等一的好,您在这里睡过了头也一点都不稀奇,反而是好事呐……”
随着一道打趣而不失恭敬的声音,前方的脚步声终于从岔路上走出来,彻底清晰地传入了孟摇光耳朵里。
与此同时,她也听见了身后还在持续的奔跑——有人还没有藏好,而且不止一个,来不及了!
正在急速思索着该怎么应对的时候,她突然对上了一双眼睛。
是那个正在说话的服务生。
穿着马甲,走在戴面具的客人身侧,正好挡住了部分客人的目光。
但他自己却无意地朝这边扫了过来。
在身后奔跑的脚步声里,孟摇光避无可避地与他对视了。
她屏息一瞬,然后抬起脚步,面无表情地正要走过去,却见那服务生突然收回了视线,就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他同时还抬手抽出了胸口的手帕挡在了客人的侧脸上。
“您汗水都睡出来,不如待会儿去洗个脸吧……”
那张手帕完全挡住了客人的目光,只多出来的这几秒时间,身后的脚步声终于进入了拐角,一切都安静下来。
一片窒息的死寂之中,那个服务生挡着还在打哈欠的贵客走进了另一条岔路,渐渐的远去了。
孟摇光怔在原地,直到那些女人探头探脑地重新走出来才回过神。
“幸好没被看到。”
有人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可孟摇光却无比确定那个对视是真的。
他分明什么都看到了,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甚至还帮她们掩饰了过去。
为什么?
那个人是谁?
可就像今晚另一个莫名帮了她一把的服务生一样,她此时根本来不及细思这个问题,很快就收起疑虑继续往前去了。
·
砰地一声——
陈列柜的玻璃在暴力之下炸碎成四散的冰凌之花,在冷光中如同闪烁的银色烟火。
先前晕倒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重视,可当这一声堪比爆炸的巨响传来时,所有正在往外走的贵客都被惊动了。
他们诧异地转头望来,却只看见横亘在昏暗中的大幅幕布,上面还展示着最后一件拍卖品的成交价格,而那炸裂的声响就被掩盖在那幕布之后,让人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景象。
有人以为只是出了什么意外,看了一眼并不放在心上,可很快,他们听到了第二声爆响。
啪——
啪——
砰——
一声接着一声,是什么东西砸碎玻璃,砸倒硬物的声音,甚至还有金属与金属互相碰撞的金戈之声。
这样大的动静终于引起了所有人的好奇。
有人开始往回走。
有人直接跨过台阶朝幕布后面走去看个究竟,有人怀疑有危险而不愿过去,只抬抬下巴命令服务生。
“喂,你去把那布帘升起来。”
服务生不敢不听,很快,那块用来隔断内外的巨大幕布缓缓升了起来。
外面的人首先看到的,是满地碎裂的玻璃渣,它们就像粼粼的水波一样闪烁在冰凉的灯光里,几乎铺满了每一寸地面。
这些碎渣一路向内延伸而去,期间还横亘着几个生生被踹倒的柜子与花瓶,还有摆满了酒水的精致餐车。
而循着这满地狼藉,众人最终看见了一个修长高大的背影。
他卷着袖子,腕上露出一块银灰色手表,手指上还有低调的结婚戒指,身上穿着但凡有眼光的都看得出其面料细致价值昂贵。
是一个只看着装配饰也知道其矜贵与权力之人,可他此时露着结实手臂,高举着棍子朝那些玻璃柜用力砸下的背影,却一点都不像个手掌权力的上位者,倒更像是一个冷静而疯狂的少年人。
有服务生着急地狂奔过去想要阻拦,却刚到近前就被一棍子砸翻在地。
闷叫声里,那棍子顶在了服务生的胸口,紧接着是男人的鞋底。
他一脚踩着他,笑着说:“别拦我,不然我不能保证我会不会在这里打死人。”
贵客们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那个在冷光灯下居高临下的背影。
即便是已经习惯了不把这里的人命当一回事的他们,不知为何也在这一声看似云淡风轻的笑语中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因为这种莫名的忌惮,一时间竟再也没人敢上前,至于反应过来的客人也大多都抱着看热闹的心理,也不急着走,就那么看着那个看不见脸的男人一路往里面砸过去。
凡他所经之处,都是一片爆裂之声,灯光下那些玻璃碎成漫天冰凌的样子,倒还别有一番让人激动的暴力美学质感。
直到有回过神的女人发出惊叫:“那不是林方西吗?”
所有正看着热闹的贵客立时睁大了眼睛。
什么?林方西?
林方西也来了?
最后那本破书他不还竞价了吗?一路跟到十几亿!你居然不知道?
所以是因为那破书没落到他手里所以他生气了?在这砸场泄愤?
往九池泄愤有什么用?荆野不也没抢到书吗?
那他什么意思?和荆野有旧仇?
……
啪——
又一个摆满酒杯的餐车倒在地上,酒杯纷纷破碎,透明的酒液淌满地面,混入了装在陈列柜中的各式衣服里。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那个身影终于停下了脚步。
棍子支在地上,他卷着袖子仰起头,像是长长出了一口气。
然后他动作轻慢地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低着头不知干什么,只叫人听见隐约的“咔擦”声。
“他想干什么?”
有人狐疑道。
“什么声音?”
在所有或疑惑或兴奋或惊疑不定的目光里,那个背影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后抛出了一个东西。
——
于是,在每一双盯紧这个方向的眼睛里,都亮起了一点微末的火光。
生长在一只金属打火机上的,飘摇脆弱的金色火苗。
时间像是被放慢了,所有人都清晰捕捉到那火光坠落的轨迹。
在男人仰着头站立的背影里,细小的火光啪地一声落在地面,时间的流速在这一刹恢复正常,于是那点微末的火光便然后在接触到酒液之时毫无间断地喷薄而起,轰的一声,在一瞬之间便膨胀成怪物的火焰张牙舞爪地扩张开来,沿着地面四溢的酒液,蔓延着填满了每个人惊呆的瞳孔。
而直到此时,那个背影都依旧没有回头。
在大片跃动的火光里,他停留了片刻,便丢开了那根棍子,抬脚朝更深处走去了,过程中,他甚至慢条斯理放下了自己挽起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