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纷乱而急促,填满了沉默而狭窄的通道。
在又一次被一个穿着马甲的服务生帮忙掩盖了行踪后,孟摇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开始胡乱猜测到底是谁在帮她?又或者这到底是在帮她还是害她?有没有可能前方就是陷阱?
可无论想再多,她都不可能停下脚步。
就像她告诉玉姐的那样,但凡抓在手里的机会,都不能错过,哪怕前面有巨大的风险,也依旧值得一试。
因为她们要赌的不是利益,而是命和自由。
眼看又一条通道要拐弯,前方那个服务生先去探了路,又回身转头对她们招了招手。
她便闷头直接冲了过去。
“前面就是最后一段路了,也是绝不会再有客人出现的路。”
那个服务生说。
“你到底是谁的人?为什么帮我?”即便时间紧急,孟摇光还是忍不住快速问了一句,“之前那两个你是不是也认识?”
“不认识,不知道。”服务生非常干脆地回答,“我只是收钱办事。”
像是没看到她眼中的不确定与怀疑,他说着这样唯利是图的话,却又接着低下了头。
“愿您的前路畅通无阻,心想事成。”
他向后一步,退入了阴影里。
不愿耽搁时间的孟摇光从他面前跑过时,只以余光大约描摹出一枚别在领口之中的鸢尾花徽章。
可也只是一瞬,她便跑过去了。
前方的路愈发昏暗,她带着一群女人,义无反顾地一头撞了进去。
·
手机的震动在只有脚步声的环境里尤为清晰。
一只手拿起手机划开接听放在耳边,那边是一阵焦急的女人声音。
“这种时候你跑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林方西在发疯?!大厅里的东西全被他砸啊——”
没说完的话换做了受到惊吓的尖叫声,背景里也有啪的爆响,纷纷杂杂,一片混乱。
男人握着手机,嘴角勾了一下,眼中却浮起罕见的阴霾。
“林先生有的是钱,让他砸。”
视野之内的地毯上突然浮现出一道阴影,他脚步一顿,抬眼看去。
一个身影单薄的少年正靠在墙边,听见脚步声便转眼望来,露出一张苍白而锋利的脸。
是他们店里的头牌,长得像吸血鬼也以吸血鬼为花名的——一个比较特别的工具。
荆野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一点,眼底的阴霾却逐渐浓厚如满天的乌云。
“哟,不去伺候你的金主,站在这里干什么?”
少年慢慢站直了身体,挡住了他的去路,直视着他的眼睛,没有表情地道:“看也知道了。”
“我在这里,等你。”
·
两分钟前。
一道脚步声的突然停滞,在这样如同密闭的空间里是很醒目的。
孟摇光一半继续往前一边转头看去,一道修长的身影正留在原地,越来越远,这让她不得不停住了脚步。
“容钦?”
隔着几个同样停下来的女人,她眼带疑惑地看向他。
少年站在昏暗模糊的光线中,同样静静地回望过来,没有耽搁时间地回答:“我停在这里就好,你们走吧。”
“你……”
“以防万一,他如果赶过来,我可以想办法拦他一会儿。”
“如果他真的来了,你拦不住的!”
“拦不住也要拦,再短的时间也是时间。”容钦的眼睛平静无波,一如初见时一般一潭死水,他也在以此展露他的无可动摇,“就像你现在不该为我耽搁哪怕一秒。”
“……”
孟摇光无声瞪着他两秒,迅速确定了他的无动于衷后,果断地转身继续狂奔起来。
女人们跟在她身后,有人发出了细微的啜泣声。
而少年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跑远,他看着那些高高扬起来的薄纱的裙摆,那些灰扑扑的陈旧制服……
那都是这些女人身上的囚衣,她们穿着这样的衣服已经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活了很多年,在这些迷宫般的通道里来去了很多年。
而现在,大概是她们第一次在这里奔跑起来吧。
不顾一切,义无反顾的狂奔,让囚衣都变成了战袍。
就像孟摇光的故事里,那些无知无畏,以命和血铺路,也依旧要头破血流往外闯的孩子一样。
这样很好。
能在这样四四方方,逼仄而坚硬的牢笼里,看见因为狂奔而飞扬的裙摆和长发,实在是一件会让人很恍惚的事。
就像做梦一样。
他今晚想得最多的词就是这个了。
做梦。
视线最终落到最前方的黑色背影上。
那道影子单薄而瘦弱,在人群的缝隙间时隐时现,越来越远。
就在那片影子即将消失的时候,少年突然张口了。
他冰凉平静的音色以从未有过的温和响起来,沿着狭窄的通道追上了狂奔的背影。
“愿你的前路畅通无阻。”他轻轻说,“心想事成。”
黑色的背影停顿了一秒,随后没入了通道尽头的黑暗之中,而少年站了半晌,向后靠住了墙壁,仰头闭上了眼睛。
·
当那道发光的穿衣镜出现在眼前,孟摇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没有停顿地奔了过去,掏出银卡在右侧的某个位置刷过。
镜子自动移开,露出了后面长长的黑暗通道。
她立刻让开来,随手拽住一个人向里一推。
“快进去!”
她语速急促无比,眨眼之间已经塞进去两个人,然而就在第三个人也要钻进去时,她突然听见尖锐的气声。
是什么东西撕裂空气时发出的锐响,接着她在一阵耳鸣后,感受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耳朵里缓缓流淌出来了。
直至这时,她才迟钝地听见了那声枪响。
所有人都如石化般僵滞在原地,有人条件反射地从喉咙里发出了嘶哑的哭音。
而孟摇光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好久,直到耳朵里的血缓缓沿着她的下颌淌下,啪嗒一声滴在她肩上,她才终于听见了男人带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