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
林家的私人医院里,方如兰突然从噩梦中惊醒。
她在床上昏沉沉地坐了好一会儿,最后掀开被子下了床,扶着墙慢吞吞地走到了隔壁病房门前。
就像里面的人不是昏迷而是睡着了一样,她生怕把女儿吵醒似的,轻手轻脚,几乎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地拉开了病房门,然后反身轻轻关上。
她朝沙发的方向走去,准备就在这边睡觉,期间只无意识地朝床上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方如兰突然停住了脚步。
就像怀疑自己还在做梦似的,她闭上眼睛晃了晃昏沉的脑袋,然后再睁开。
可入目依旧只有空荡荡的床铺,还有一个枕头被半裹在被子里,看起来像是想设个障眼法,却甚至连这点时间都没有。
方如兰看得呆住了,她浑浑噩噩地走上前,伸手摸过去,被子在她手底下被轻易按平,那一瞬间切实的空荡感,让她一下子尖叫起来。
惊叫声撕裂安静的夜色,原本沉睡的医院很快在匆忙的脚步中醒来。
与此同时,孟摇光是被不断震动的手机吵醒的。
她在睁眼之前先摸到了手机,艰难地眯缝着眼划开接听后,浓厚的睡意甚至让她无法发出声音来。
昏黑的房间里,只有小小的手机屏幕亮着光。
女人含着浅笑和歉意的声音就这样从屏幕里传出来,刺入孟摇光沉甸甸的梦境:“真是对不起啊大小姐,打扰您睡觉了。”
几秒沉睡般的静止后,一双漆黑的眼无声睁开。
孟摇光依旧没有说话,眼里却已经全然没了睡意。
那边再度开口,语气悠悠的。
“是这样的,林家那位前不久才受伤的小姐,现在……正在九池找我们老板谈话。”
“……”
孟摇光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们老板说,这大概率会是一场好戏,所以特地要我跟您说一声——当然,来不来都随您。”
莫名地笑了一声后,女人悠悠道:“不过,您也知道,我们老板一向很讨厌姓林的人……”
“我会来的,”孟摇光坐在床上,直视前方的眼神黑沉沉的:“所以告诉你老板,别动她。”
“我也很想跟您保证这一点。”女人在那边慢慢道,“但看林小姐的表现,她好像并不想珍惜这条好不容易才保住的命呢。”
“您还是快来看看吧。”
最后一声低语后,通话被挂断了。
孟摇光闭了闭眼,掀开被子下了床,飞快地抄起外套穿上鞋朝外跑。
最近因为狗仔太多,她不得不从烟苔巷搬到了酒店里暂住,戴好口罩帽子后一路下楼,好在不需要出酒店大门,阎城已经等在了地下停车场。
孟摇光一边钻上车一边飞快地给林方西拨电话,可那边始终都是“正在通话中”的状态。
驾驶座的阎城一边把车开出车库一边侧头看她一眼:“老板应该也接到电话了。”
孟摇光顿了一下 ,抬头看了他一眼。
阎城便收回视线继续道:“我方才给那边的人打电话,好像都在处理什么紧急事件。”
顿了顿,他又问:“我可以帮你联系他身边的人,需要吗?”
“不用了。”孟摇光说,“知道了就好。”
“那……”阎城难得迟疑了下,“我们还要去吗?”
“为什么不去?”
“我以为老板去了就够了。”阎城说,“何况荆野既然会主动给你打电话,说明他肯定设计了什么。”
“只要不至于弄死我,我就什么都不怕。”孟摇光长出一口气,向后靠着座位,“何况仔细说来,荆野本来就是因为我才会盯上林半月的,算我连累了她。”
阎城条件反射抬了下眉,他一边开着车,一边朝后看了一眼。
车上没有开灯,少女后靠的身形完全浸没在黑暗中,只有路灯偶然掠过时,她的眼睛会在后视镜里一闪而过,那一瞬间太短暂,叫人辨不清其中到底是一片空茫还是漆黑的冷漠——但无论如何,都不像是在说着这样带有愧疚感的内容。
——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她真的觉得是自己的错吗?
阎城这样漫不经心地想着,却在下一秒就与那双眼睛相对了。
阎城:……
好吧,她应该完全没有这种想法。
男人默默地移开目光,开始专心开车。
孟摇光收回视线,挂了电话,无声闭上了眼睛。
·
“找死?”
九池地下,林半月嘴角弯了弯,“你做了这么多该天打雷劈的事都不算找死,我这算什么找死?”
“是吗?”荆野撑着下巴看她,好整以暇,“那既然不是找死,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男人脸上浮现出一点意味深长的笑意:“总不能林大小姐特地跑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聊天的吧?”
“如果我说是呢?”
“……”男人做了个请随意的姿势,“那我会好好聆听的,你尽管说。”
“……”
这一次林半月沉默了很久,直到男人脸上开始浮现出不耐的神情,她才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放弃孟摇光吧。”
“?”——男人脸上明明白白挂着疑惑的表情。
“我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对她那么执着,也不想知道你到底想怎么做,可我想告诉你,没有用的。”
在男人看神经病的目光里,她把周遭的一切都视若无睹了。
“只看那天你是怎么对我的,我就知道你一定没好好对待过她,”她的声音清晰而迅速,有种特意加快的急迫感,就像生怕自己停下来似的,“像你这种崇尚暴力,容易冲动,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人,就算再重视一个人,表现出来的也只会是打击,只会是折磨,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无论你把我姐姐当做什么样的存在,你都绝对不曾、也绝对无法带给她幸福,甚至哪怕一点点的快乐……”
“……”男人十指交叉,脸上的笑消失了,却还是一动不动地任由她说下去。
“孟摇光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家人,”少女脸上有眼泪无声落下,可她的声音却依旧如此平静,“没有人全心全意地爱她,没有人全心全意地选择她,所有人都因为对她心怀愧疚而无法确定自己对她的好到底是不是出于百分百的爱——小时候我不懂,可现在我知道了,我的姐姐从出生开始,就是个可怜的孩子……”
她抬起眼,盈满泪水的眼瞳却冷得彻骨,如刀刃般锋利地扎向对面:“可那也不代表什么,即便没有这些人,她现在也一样可以活得很好——我们这些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人不配当她的家人,而你,你只会更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