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昭对女色其实看得很淡。
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就是一个看起来美满和睦的家庭和一个能替他操持内院打理一切的妻子,陈氏并不是他的最优选择,当年他喜欢的其实是崔瑶,他大哥的结发妻子。
崔瑶家世好,长得也漂亮。
整个燕京城里恐怕没有几个男人不喜欢她,就连当今圣上曾经也爱慕过这位崔家女,可从小养尊处优的崔瑶并不懂人情世故,她活得太天真也太干净。
被人保护得太好,以至于她根本不知道人心险恶,而他裴行昭不需要一位天真的妻子。
陈氏虽然长相和家世都逊崔瑶一筹,但她长袖善舞、善于经营,知道怎么给他处理人情往来。
所以这么多年他跟陈氏处得也算不错。
知道陈氏善妒,所以这么多年他也顶多在外面逢场作戏,从未把女人带到家里过,更别说折腾出一些庶子庶女,就连早年那两个一直跟着他从小伺候他的丫鬟被陈氏随便找理由打发了,他也从未过问过一句。
没必要。
裴行昭知道什么东西对他而言是最重要的,两个通房,不值得他跟陈氏翻脸。
可他毕竟也是男人,是男人就需要女人柔软的安慰和关怀,尤其是这种时候。
他今日本来就心烦气躁,可回来到现在,陈氏一句关心的话都没问过,只知道与他争吵,甚至他出来到现在了,也不曾派人来找过他!
裴行昭眸光微暗,心里对陈氏的不满也愈加浓重了。
尤其看着面前的梓兰,看着她眼里的依赖和动人的温柔,裴行昭两厢一对比,不由更加恼怒陈氏,而对梓兰则越发心旌神摇起来。
“二爷……”
梓兰双目含羞带怯,她在烛火下轻轻仰头,与他四目相对又羞红着别开脸。
这样一双温柔的含情目让裴行昭更为心动,手上握着她的力道也不禁多用了一些力道,想迫使梓兰倒进他的怀里。
裴行昭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这些年陈氏把他看得跟个什么一样,貌美的丫鬟从来不往他身边放,那些丫鬟也畏于陈氏的性子不敢做什么,没想到今日梓兰,这个陈氏最宠信的大丫鬟居然会……可就在他想进一步的时候,前面路上忽然传来一阵动静。
像是有什么人正在往这边过来。
裴行昭猛地回过神,几乎是一下子就松开了梓兰的手。
梓兰垂下的眼眸闪过一抹暗光,但开口时,她还是那副柔顺乖巧的模样,体恤道:“二爷,您身上有伤,先回去休息吧。”
梓兰说着捡起地上那盏灯笼递给他:“前面路黑,您拿着这盏灯笼好走路。”
裴行昭低眸看着梓兰,看到她眼里明显有受伤的表情,却还是强撑着一抹笑容看着他,纵使是裴行昭这样的人此刻也不禁有些心软,他接过梓兰递来的灯笼,安慰了她一句:“回头我让人给你送药过来。”
“多谢二爷!”
只因这一句话,梓兰便眉开眼笑。
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眼里满是依赖,就像依靠主人的宠物,让裴行昭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梓兰眼里有羞怯,但还是往裴行昭的手里靠了过去,甚至柔顺地蹭了蹭他的手心。
这样满心满眼的依赖,是裴行昭过往时候从未体会过的,外面的女人风情胆大,知道怎么让他快活,可又过于放荡。
而他过往的女人里——
陈氏自不必说,仗着自己是正妻,床笫之间娇贵的很,从来不会体恤他的欲望,只顾着自己享受,他有时候想继续,她却直接合上被子皱着眉让他自己解决。
而他从前那两个通房,也是胆小柔弱之辈,被陈氏欺压得仿佛她才是她们的主子,在他面前一个个胆小怕事,他与她们之间也实在不痛快。
而且那两个通房的年纪原本就比他还要大一些,年老色衰,自然比不过眼前青春正茂的梓兰。
男人会喜欢很多类型的女人。
风情万种的、高贵端庄的,当然还有像梓兰这样满眼依赖仿佛莬丝花一样的女人。
尤其这样依赖他的人还是陈氏最宠信的丫鬟,这样的身份让裴行昭心里竟然产生了一股诡异的爽意。这一瞬间,他似乎忘记了有人正朝他们走来,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往梓兰那白皙柔软的脖颈摸了一把,刚才梓兰低头的时候,他就想这么做了。
这样白皙柔软的身体,最适合掐住她的脖子,尤其这个姿势,这个角度,她的脸正好对着他的……
裴行昭眸光微动,手不自觉往她头上按,想迫使她靠过来。
梓兰眼里闪过一抹厌恶,但她还是扬着那张含羞带怯的脸,小声提醒裴行昭:“二爷,快来人了。”
裴行昭这才恍然大悟。
他抬头,的确快来人了,他甚至都能看到那人的影子了,裴行昭的心里闪过一丝不满还有一种没吃到想吃的遗憾,到底怕人看见,裴行昭最后又掐了一把梓兰高高隆起的地方就转身离开了。
看着裴行昭头也不回的身影,梓兰眼里满是憎恶,她双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冷着脸用帕子狠狠擦过刚才被裴行昭碰过的那些地方。
“谁在那?”
有人提着灯笼过来。
梓兰收拾好脸上的情绪,笑着转过身:“是我。”
“梓兰姐姐?”那人眼见是梓兰,愣了下,走过来问:“姐姐怎么在这?”她说着看了眼前面,“姐姐刚才是跟人在说话吗?”
梓兰面不改色说道:“是外院的庄管事,他原本找夫人有事,不过我怕夫人今天没心情见人就回绝了。”她说完,问来人,“这个时候,你怎么不在夫人身边伺候?”
小丫鬟也是陈氏院子里的人,平时就做一些跑腿的活。
她没有怀疑梓兰的话,听她询问便唉声叹气道:“还不是夫人,她跟老爷吵架了,把屋子里的东西又砸了一通,凉月姐姐让我去库房找东西换上。”
“凉月?”
梓兰挑眉,“今日不是春晓在夫人身边当值吗?”
有春晓在,何时轮得到别人发号施令?梓兰觉得奇怪。
眼见小丫鬟听到这个名字,神色微变,眸中还闪过畏惧之色,梓兰心一沉,隐约觉得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发生了,她问:“发生什么事了?”
小丫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忌惮似的往身后看了一眼才收回视线压着嗓音跟梓兰说道:“春晓姐姐出事了。”
“怎么回事?”梓兰皱眉。
小丫鬟便把刚才院子里发生的事跟梓兰说了一通:“春晓姐姐被人抬出来的时候,那张脸已经肿得不能看了,身上衣服也破了,夫人拿着剪子把春晓姐姐的衣裳剪破了,头发也剪掉了好几缕。”
梓兰瞳孔猛地一缩。
她心脏怦怦,声音都变了:“怎么会这样?”她只知道陈氏和裴行昭吵架,却不知道后面的事,虽然不喜欢春晓,但听她被陈氏这样对待,梓兰也心有戚戚。
“唉。”
小丫鬟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夫人现在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这春晓姐姐后面还有范妈妈和柳管事呢,夫人也是说打就打,这要是换成我们……”她完全不敢想。
眼见梓兰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小丫鬟也不敢再说:“姐姐快去歇息吧,您和李妈妈今天不在,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说完扫见梓兰那张脸,又觉得自己这话不妥,倒像是让梓兰替她们担责一样,她白了脸,连忙解释道:“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梓兰回过神,笑着安抚道:“没事,我今日好好休养,明日就能好了。”她又交待,“夫人今日心情不好,你们记得少说话多做事,别惹夫人不开心。”
“我们哪里敢呀。”
小丫鬟松了口气,又看了一眼梓兰的脸,不由小声嘀咕,“夫人也太狠心了。”
这次梓兰没有说什么,只是摸了摸小丫鬟的头,“去给夫人拿东西吧。”她跟小丫鬟说了陈氏的喜好,让她去库房拿一套五彩春草纹茶具。
“多谢梓兰姐姐!”小丫鬟高兴地弯起眼睛,她刚才还在纠结去库房拿什么呢,生怕拿了夫人不喜欢的又得挨罚。
梓兰又笑着拍了拍她的头:“去吧。”
“哎!”
小丫鬟笑着跑远了。
梓兰看她离开,脸上的笑一下子收了个干净。
她刚才还在想自己这样勾引裴行昭到底好不好,可现在看来,陈氏身边是万不能再待了。春晓有这样一家子做后盾,陈氏都能如此,像她这样无依无靠,卖得又是死契的,是生是死还不是陈氏一念之间的事?
裴行昭是让人恶心,但有他庇护,她至少能好好活着。
这样想着,梓兰终于下定决心,她沉着一张脸思索着日后该怎么办,刚想离开,余光就看到有个白衣少年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满院烛火之下,少年穿着一身洗得发黄的白衣,头梳高马尾,他的神情寂静又冷清,而他那双清凌凌的黑眸却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没想到会在这碰到这位二少爷,梓兰蓦地瞪大眼睛。
看着他过来的方向,她心里更是一阵发紧,他在那多久了?
不知道他都听到了什么,又或是看到了什么,梓兰的心跳得很快,但仔细回想刚才自己和裴行昭相处的画面,她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梓兰又稍稍安心了些。
就算看到,恐怕也会以为是裴行昭对她有什么吧。
她这样想着,垂下眼眸跟正朝她走过来的裴郁问好:“二少爷。”
裴郁没说话。
他依旧无声的,就像从前一样,仿佛悄无声息的鬼魅一样向她走了过来,可即便快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梓兰也没听到他说一句话。
梓兰悄悄松了口气,看来是她多虑了。
这位二少爷什么都没看到。
不过就算真的看到了,她也不担心,这位二少爷在家里向来没什么存在感,他也不是那种会去与别人说这种事的人。可就在梓兰彻底放下心准备起来的时候,却突然听到晚风裹挟来裴郁的低语声:“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蠢笨到这个时候就跟陈氏作对。”
梓兰神色大变。
她豁然抬头,看到的却只有裴郁翩然离去的身影,就好像刚才那一句话只是她的臆想。
……
裴行昭提着灯笼回书房,还没走到外院就看到贾延回来了,他一直记挂着宫里的事,不等贾延请安,就径直问道:“怎么样?”
“属下问过小瑞子了。”
贾延把刚才从小瑞子那边打听到的事一五一十都跟裴行昭禀道:“今日诚国公在武英殿外负荆请罪,说了什么不清楚,但陛下后来让人去太医院给诚国公拿了伤药。”
裴行昭脸色一沉,提着灯笼的手也骤然收紧。
这一句话就足以抵过所有了。
怪不得徐长猛今日敢这么嚣张,看来宫里那位是真的变了心思。
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法子让宫里那位改变心思,裴行昭脸色难看,半晌又问:“冯大伴呢?小瑞子可见到他了,他可有说什么?”
这次贾延竟然有些犹豫。
他踌躇了一会才低着头跟裴行昭说道:“冯大伴说今日陛下夸了徐姑娘,他还说这是良缘,您的动作太快了。”
轰的一声——
裴行昭的脸色霎时变了。
徐冲没出事就已经让他够难受了,没想到宫里那位竟然还夸了徐云葭,金口玉言,这是多大的福分!裴行昭只要想到原本这个福分该属于裴家,而现在他居然硬生生把这个福分推了出去就后悔不已。
手里的灯笼掉在了地上,烛火很快就燃烧了整个灯笼。
贾延脸色微变,忙去扑火,抬头看裴行昭脸色难看,他亦心惊,踌躇喊道:“二爷……”
裴行昭没说话,他沉着一张脸,半晌才冷下嗓子开口:“让人把这则消息告诉陈氏,看看她做的好事!”他完全不顾自己才是最初提议的那个,把一味过错都推到了陈氏那边,说完便径直拂袖离开了。
贾延无法。
只能去内院传消息。
路过一处林子的时候,他皱了皱眉。
林子漆黑,一点光都没有,但贾延六识过人,总觉得林子里面好似有什么人在看着这边。正当他想抬脚过去一探究竟的时候,忽然听到前面有人过来了。
“贾护卫?”
来人提着灯笼,高高一照,认出贾延的身份,“您怎么在那?”
贾延遂收回目光:“我有话去与夫人说。”
来人说:“那您可要小心,夫人今天跟二爷吵架了,脾气正大着呢。”
贾延心里也叫苦,这差事不好做,但二爷吩咐的,他也不能不做,眼见来人急急忙忙,他奇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来人叹了口气:“柳昌那个宝贝女儿被夫人责罚了,脸都肿了,现在他跟他那媳妇都去照顾他女儿了,托我跑一趟去请个大夫。”
贾延皱眉:“怎么会这样?”
“不止是他,梓兰姑娘今天也挨了夫人一记耳光呢。”
“什么?!”
贾延忽然变了脸。
他突然的大声让来人吓了一跳,他拍着自己的心口问:“贾护卫,您怎么了?”
贾延没说话,脸色却不大好看。
过了好一会才在来人的注视下摇了摇头,说了句“没事”。
两人很快就告别了。
贾延满脑子都是梓兰被打的事,也顾不上再去看林子里的人了,等他晃着神走后,林子里走出一个白衣少年,正是裴郁。
裴郁黑眸直直看着贾延离开的方向,俊美的脸上闪过一抹沉思。
目送贾延离开,他抬脚往外走,想到刚才听到的消息,他的脸上终于扬起一抹笑,看来徐家不会有什么事了,这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