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岑伯走后。
云葭走到了徐父的房前。
右手抬起轻叩房门,叩门声才响起,就听到房内传来徐父沙哑的嗓音:“下去。”
徐冲以为又是岑福,语气听起来颇为不耐烦。
直到屋外响起云葭的声音,“阿爹,是我。”原本紧闭且悄无声息的屋内忽然响起一阵动静,没过一会,房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徐冲的脸在门后出现。
“悦悦,你怎么来了?”
方才一脸颓丧的男人一边抹脸一边开门,说话间还看了一眼身后,未看到熟悉的身影,徐冲眸光微暗。
云葭知道他在看谁,与他说道:“我已经派人去找阿琅了,您别担心。”
徐冲赧颜般点了点头,他让开身子让云葭进来,情绪却依旧颓靡,心中也不禁想道,姜道蕴不是个好母亲,他难道又是什么好父亲吗?低头看向自己那只手,徐冲至今还能回想起徐琅看向他时震惊受伤的眼神。
“那臭小子现在肯定恨死我了。”徐冲自嘲道,眼眶也不自觉红了半圈。
屋内窗子紧闭,一点风都没有,闷得让人难受,云葭知道这是阿爹不想让别人看见他此刻的模样便走过去打开两边窗,让外面的阳光和风照进来,然后才回过身看着徐父说道:“生气是对亲近之人的,何况阿琅向来崇拜您,即便再恼再怨也不会真的恨您,只是小孩受委屈了,您总得允许他躲起来撒个气。”
这也是为什么阿琅面对两巴掌时截然不同的反应。
对于姜道蕴的那记耳光,他是愤怒和不甘,但他不会离开,而面对父亲的那记耳光,他是委屈和难过,又不愿伤害父亲,所以他只能自己跑开。
看着阿爹面上怔然的神情,云葭未再多言,而是走过去扶着他入座,然后给人倒了一杯水。
“您先喝点,嗓子都哑成什么样了。”云葭说话间也轻轻蹙了眉。
徐冲听到她的话才察觉到此刻喉咙有多难受,他捧着茶盏喝了一半,等解了渴,再看云葭冷静从容的眉眼便越发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当得不称职。
他这个当爹的,不仅处理不好和儿子的关系,还要让女儿为这些事奔波担心。
徐冲自觉惭愧。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抚着茶盏表面问云葭:“派人去找了吗?”
云葭轻轻嗯一声:“吉祥元宝还有陈集都出去找了,您别担心。”
徐冲听她这样说,倒是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他的女儿处事向来周全。
这么多年即便他不在他们身边,她也能把所有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反倒是他这个做爹的拖累了他们。先前听姜道蕴说起那话,他心中有怔忡还有愤怒,如今回想却觉得她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要是悦悦和阿琅真的能跟着她生活,或许……
云葭见她迟迟不语,忽然出声:“您在想什么?”
“我……”徐冲依旧握着茶盏,他未曾抬头,而是看着盏中轻轻晃荡的水波哑声说道:“悦悦,其实你母亲她……”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云葭打断:“她说得再对也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云葭现在倒是清楚为什么前世自己醒来阿爹跟阿琅会是那副模样了,想必上辈子姜道蕴也是说动了阿爹,所以阿琅才会跟他争吵。看着一直低着头丧眉搭眼的父亲,云葭无声叹了口气,她并不为父亲的这份心思而生气难过,反而心疼。
她这个父亲向来骄傲,却总能为他们折了筋骨。
把她跟阿琅送给姜道蕴和袁野清会让外面的人如何耻笑他,他不是不知,但即便知晓,为了他们能过得好一些,他还是愿意去做。
云葭心里一酸,眼眶也有些热,她看着人放缓声音:“先前我醒来与阿爹说的话,阿爹忘了吗?不管事情如何,只要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徐冲抬眸,看着云葭,依旧犹豫:“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云葭再次打断他的话,“您又不是不知她待她那双儿女如何,倘若我和阿琅与他们碰上,她是会帮我们还是帮他们?”
“即便最初她为了那点亏欠帮我们,但时间久了呢?何况她那个小女儿还有宿疾,要是真害得她出事,我跟阿琅可不够赔的。”
徐冲不喜欢听她这样说自己,几乎是云葭自嘲的话才落下,他就立刻皱了眉:“她自己身体不好,关你们什么事?”
但话是这么说,他也能想到真的出事,悦悦和阿琅会面临什么样的境况。
他轻轻叹了口气。
云葭趁势挽着他的胳膊埋在他的胳膊上。
明显能够感觉到父亲的身子僵硬了下,云葭却舍不得撒开,她上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没能与父亲太过亲近,这辈子她就想多跟父亲亲近些,再亲近些。
她安慰父亲:“所以您别再想着这事了,我跟阿琅是不会去的。”
说完她又故意说道:“您要是再赶我们走,我可跟阿琅一样生气了。”
徐冲一听这话立刻急了:“我怎么会赶你们走?”反应过来是悦悦在逗他,他好笑又无奈,但到底未再多说,他抬手轻轻拍了拍悦悦的头,再开口时,他已不见一丝犹豫,他沉声与云葭保证,“你放心,阿爹一定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
云葭自然相信他的话,笑着应了。
又同阿爹说了会话,云葭便先行告辞,等回到自己院子,家里下人都已知道先前的事,虽不知缘故,但也知晓她们小少爷离家的时候两边脸都高肿着。
底下丫鬟窃窃私语不断,都是在议论这事,只见云葭回来却不敢再多言一字。惊云让他们各司其职之后便与追月近前伺候,她们亦不敢多问,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倒是云葭在接过惊云送来的杏仁茶时开口吩咐:“派个脚程快的小厮去书院说一声,今日阿琅有事便不去了,同书院的先生说声对不住,改日我亲自带着阿琅登门道歉。”
惊云应了:“奴婢这就去。”
她说完见云葭无别的吩咐便退出去吩咐了,自有小丫鬟自告奋勇跑去吩咐。
惊云目送小丫鬟离开,要回屋继续侍奉云葭的时候忽见有人急匆匆往外跑来,眼见是外房的一个跑腿小丫鬟,往日也是极有规矩的人,今日却白着一张脸慌得不行,看见她就急匆匆问道:“惊云姐姐,姑娘呢?出事了!”
惊云一听这话,顾不上训斥。
多事之秋,谁也不知道他说的出事是什么事,惊云藏在胸腔内的那颗心脏鼓噪不已,砰砰砰砰的震得两边耳朵都发麻了,她深吸一口气正欲问话,就听身后传来动静,原是云葭出来了。
云葭站在门后。
在那一声声姑娘声中,她轻应一声,看着那白着脸冒着汗的小丫鬟徐声问道:“你慢慢说,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