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云葭醒来让人去准备早膳,到前厅的时候却未见到父亲的身影,徐琅和裴郁倒是已经到了,两人见她过来,一个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地喊她“阿姐”,眼皮耷拉着,显然还有些没睡醒,一个虽然没出声,目光却落在她的身上,人也跟着站了起来,直到她坐下方才跟着一道坐下,还替她倒了一盏热茶。
云葭看到之后,冲他笑了下:“谢谢阿郁。”
看来这几日的相处还是有用的,以前他可不会这样主动。
裴郁摇摇头,什么都没说,耳根却悄悄红了。
早茶并不浓郁,云葭接过之后喝了一口,问两人:“阿爹呢?还没来吗?”
徐琅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互动,听到这话方才打着哈欠说道:“一大早就出去了,不知道去哪了。”他并不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对的,脸上自然也浑不在意,也就没看到云葭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异样。
昨儿看了一下午的书,他就连做梦都是在背书,今天一早直接把他给吓醒了,醒来果然精神不济,徐琅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问云葭:“阿姐,什么时候吃饭啊,我饿了。”
他还想吃完再回去补觉。
裴郁却注意到了云葭脸上的变化,他蹙着眉轻声问:“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徐琅听到这一句才睁开刚才半耷拉着的眼睛,疑惑地看向云葭。
被两人这样看着,云葭自然不会与他们说什么,她自己都还不知道阿爹到底怎么了,便与他们说:“没什么。”她笑着敛起思绪,“先吃饭吧。”
“惊云。”
她冲身边的惊云吩咐一声。
惊云应声出去吩咐传膳,下人提着食盒鱼贯而入,很快就布好膳了,一桌子各色各样的早膳摆到桌上,饥肠辘辘的徐琅自然顾不上别的了,嘴里一边咕哝着“饿死了”,一边说“阿姐,我先吃了”他就先开动了。
云葭也由着他,只是让他慢些吃,别噎着。
而后见裴郁依旧看着她,知道他应该是瞧见了她刚才脸上一闪而过的变化,云葭惊讶他的观察细微,面上却无什么变化,仍是笑着跟他说道:“看我做什么?还不吃?”
裴郁见她神色又已恢复如常,仿佛刚才他看到的那一瞬的变化不过只是他眼花了,他抿了抿唇,又看了她一眼才说:“……吃了。”
他说着也垂下眼睫。
席间却不时看向对面的云葭,见她一概如常,方才放心。
早膳吃完。
云葭就先告辞了,她今早还要见几个管事。
徐琅和裴郁送她离开。
等她走后,徐琅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眼睛都蓄了一层水意,他大张着嘴又打了一个哈欠才跟裴郁说:“走吧。”
裴郁淡淡嗯了一声。
走到岔路,他却忽然停下步子跟徐琅说道:“你先回去吧,我要出去一趟。”
“又出去?”徐琅看着他皱眉:“你这一大早的,去做什么啊?”想到一种可能,他忽然一抿嘴,有些不高兴道,“你可别是背着我偷偷出去玩吧!”
裴郁看着他,惜字如金:“赚钱。”
徐琅呆了一下,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张口想说“你现在都住我家了还赚啥钱啊,有什么直接说不就好了,他家又不是供不起他”,但见裴郁一身青衣清风郎月般站在那,脸上的表情依旧平淡又冷傲,他嘴里那一番话就有些说不出了。
他知道裴郁不是那种靠别人的钱过日子的人,这人骨子里傲着呢,比他还骄傲。
“行吧。”
他咕哝道,也不好说什么:“那你去吧。”说完又问裴郁,“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你昨天还答应我一起骑马的。”
裴郁说:“很快。”
他看了一眼徐琅,叮嘱他,“你可以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先把昨天我交代给你的那几篇文章先看了,等我回来,我们就能去骑马了。”
“靠!”
徐琅瞪大眼睛,气道:“你还是人吗?才吃过饭就让我看书!”
眼看着裴郁那张不近人情的脸,他简直后悔自己多此一问了,他气得嘴巴张了好几下,但也知道说什么都不管用,索性懒得再多说,直接推着裴郁往前走,嘴里催道:“你快走吧快走吧!”心里还隐隐期盼着最好裴郁晚上再回来!
裴郁被他推着走了几步,也没说什么,只叮嘱徐琅身边的元宝:“你跟你哥看着点你家少爷。”
元宝:“……”
顶着他家少爷的怒目,元宝心里发苦,但这毕竟是为少爷好的事,他虽然害怕被少爷揍,还是点头答应了:“小的知道。”
裴郁点点头,没再多说,跟徐琅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徐琅这会才懒得搭理他,连看都没看裴郁,眼不见心不烦地挥了挥手一副让他快走的样子,没等裴郁走多远,他就立刻拎起元宝的耳朵,低声骂道:“狗东西,他是你少爷还是我是你少爷啊?你居然帮他不帮我?”
被揪着耳朵的元宝忙道:“诶,少爷,疼疼疼,您松手啊!”
“别跟我装,我多少力,我不清楚?”徐琅啐一声,没松开,还拎着耳朵又往上提了一点。
元宝果然不敢再装了,他小心翼翼觑着自家少爷的脸,小声道:“小的就是觉得裴二公子也是为了您好,所以才答应的,要是别的,小的哪敢啊!”
徐琅当然也知道。
要不然他岂会任由裴郁在他面前指点江山。
其实这种感觉还真的挺特别的,他那堆朋友,大部分都不爱读书,长幸算是他们之中成绩最不错的了,但也就那样,也许是因为他们大多都是武将子弟,不爱走文官子弟那一套,也懒得看他们一天天的之乎者也附庸风雅。
他们觉得他们粗鲁,他们觉得他们装,反正谁也看不上谁。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盯着他读书。
“他当自己是谁啊,真把自己当我亲哥还是我姐夫了?”徐琅看着裴郁的背影,忽然小声嘟囔了一句。
“少爷,您说啥?”元宝站在一旁没听清。
“没啥。”
徐琅松开手,又觉得自己刚才那话怪怪的,亲哥就算了,姐夫什么鬼?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果然没睡醒。
“走了。”
他说着脚下步子拐了个弯,径直朝自己的院子走去,本来进屋就想睡觉的,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睁开眼就扫见了书桌上那一堆书,又想到裴郁临走前的嘱托,他抱着头低骂一声,最后还是没睡,也睡不着,咬牙切齿地起来后腾腾腾坐到了书桌后面开始气势汹汹地背书了。
而另一边。
裴郁一路往外走,他如今还不擅长骑马,何况今日去的地方也不好让旁人知道,便依旧是步行,如今再碰到徐府的下人与他打招呼,裴郁已经没有那么紧张局促了,也能与他们点头回礼,从正门走出,他又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诚国公府。
曝露在清晨阳光下的高门大户依旧耀眼,门前两头石狮子也依旧威风凛凛。
他还是觉得她心中有事,但她不肯说,他也无从知晓,知道她这是不想让他们担心,他也没法说什么。
其实就算她说了,他也不一定能帮到她。
还是太弱小了。
裴郁心中想道。
他轻抿薄唇,却未有丝毫退怯之心,那就先做力所能及的,他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宅邸,而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他走后半个时辰。
见完几个管事的云葭坐在床边的炕床上,她一身紫裳沐浴在阳光底下,本就白皙的肌肤此刻仿佛在发光。
纤细白皙的手指轻敲桌面。
过了一会,她忽然睁眼:“惊云。”
惊云听到声音立刻打了帘子进来,看着沐浴在阳光之中仿佛神仙妃子一般的云葭,低声问道:“姑娘,怎么了?”
云葭说:“喊陈集过来,还有替我准备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