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樊自清如约过来给霍七秀看诊。
“看着差不多了,估计再养个十来日就能彻底好了。”樊自清看着霍七秀的腿说道。
霍七秀听到这话自然高兴。
躺了这么久,虽然说这阵子能稍微走动下了,但到底没之前那么自在,现在有了准数,她自然欢喜,只是一想到等她的腿好了,她也就没有理由继续留在徐家了……一想到这,霍七秀这脸上的高兴就有些不是那么回事了。
樊自清自然扫见了她脸上的神情变化,知道她是因为什么,他道:“你要是不想好,我也有法子。”
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霍七秀愣了一下。
她看着樊自清,扫见他那双清明的眼睛,知道二哥这是清楚她的心思,短暂地惊讶之后,霍七秀也只是看着他坦然笑道:“二哥说什么呢,我再躺下去,人都得废了。”
“外头还有一堆事等着我去处理呢,我也不能一直做甩手掌柜当闲散人啊。”
樊自清挑眉。
他并不是爱八卦的人,听霍七秀这样说,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正想收拾东西走人,霍七秀便开口了:“二哥等下,还有事要同你说。”
樊自清手上动作未停,嘴里倒是淡淡问了一句:“什么事?”
霍七秀正要开口,外面忽然传来柳芽的声音:“霍夫人,姑娘来了。”
霍七秀忙道:“请她进来。”
几乎是话音才落下,帘子就被人掀了起来。
云葭走了进来。
樊自清回头看见云葭的身影,本欲与她点头也算是打了招呼,忽然扫见她的脸庞,一顿,医者的眼睛最是敏锐,他几乎是一眼就瞧见了云葭的状态不对。
即便是带了妆也能感觉出她的颓废。
“你们先下去吧。”云葭在进来之后,与身后的柳芽等人说道。
相比霍七秀,云葭才是这个家的主人,柳芽等人自然没有二话,由惊云带着走了出去。
很快屋内就只剩下他们三人。
“樊叔。”
云葭走过来先跟樊自清打了一声招呼。
樊自清对着她端详了一会,过后忽然开口说道:“是你找我?”
他的敏锐让云葭不由多看了他一眼,也怪不得他能先感觉出裴郁的不对劲。
云葭点了点头,轻声应是。
樊自清大概也猜出她是因为什么缘故找他了,有些惊讶她这么快就发现了,但也更加担心那臭小子现在怎么样了。
他难得皱眉。
手里的东西也收拾不下去了。
“你知道那小子的事了?”他沉声跟云葭说道。
原先一直作壁上观不曾开口的霍七秀听到这话,忽然震惊地扭过头看向樊自清:“二哥,你也知道?”
樊自清并未回答霍七秀的话,而是沉默地凝视云葭,等着她的回答。
云葭也没让他等太久,就点头应了是。
肉眼可见他的脸色变得奇差,似乎是已经预感到她跟裴郁聊得十分不好了,云葭无奈叹了口气:“樊叔先请坐下吧。”
说完她又朝霍七秀安抚地点了点头。
而后云葭便径直朝屋中的圆桌走去,茶水是先前才沏开的,云葭不爱浓茶,便给樊自清先倒了一盏,而后静待樊自清入座。
樊自清看了她一眼坐在了她的对面。
却也没喝那茶,而是径直看着云葭问道:“那小子状态怎么样?”
云葭闻言苦笑:“不好。”她自然知晓亲疏远近,樊叔听到这话肯定会不高兴,但她也不想隐瞒他,更不想欺骗他。
“虽然阿琅说他看着和以前一样,但我还是不放心,所以想请樊叔去看看他。”
就算没有云葭的这番话,樊自清也有这么想法。
此刻自然点了头。
看着对面的女子,他张口想问她是怎么想的,但扫见她面上的颓容和眉眼之间的难过,那一番话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沉默半晌,他低头喝茶。
倒是云葭沉默片刻之后忍不住问他道:“樊叔是怎么知道的?”
樊自清听到这话,喝茶的动作一顿,他抬头看了云葭一眼,淡声:“入局者迷,观局者清,你若是我,也能看得清。”
见云葭神色微震,眸光也跟着微微微闪烁了一下。
樊自清放下手中的茶盏,还是决定替那个蠢小子多说一句:“他对你的在意,是个人都看得出,只不过你们先入为主,以为他对你是弟弟对姐姐的在意,才会没往那边想。”
“可是我知道他不是。”
樊自清嗤笑:“那臭小子有时候凉薄得很,如果不是真正在意之人,才不会这样放在心上。”
“你或许可以再问他下,当初香河一事之后,他想对郑子戾做什么。”
香河?
郑子戾?
这实在是太久远之前的事了,久远到云葭都已经快忘记郑子戾这个人了,她神色呆怔看着樊自清,忍不住问道:“他跟郑子戾……”
本想说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忽然想到裴郁当初中的那一箭。
难道是为了报那一箭之仇?
可下意识的,云葭觉得裴郁不是这样的人。
她在这蹙眉思考。
樊自清便又看着她多说了一句:“据我对他的了解,他绝对不会因为自身的事去找别人麻烦,何况那会他无依无靠,对郑子戾下手无异于是以卵击石,若是被人发现恐怕早就被郑家人弄死了。”
“他很聪明,也知道趋利避害。”
“所以我也很好奇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想对郑子戾出手?”
他言尽于此。
之后也未再多言就放下手中的茶盏站了起来。
“那小子那边,你不用担心,他要是为了这点感情的事要死要活,不肯好好准备秋闱,我第一个揍他。”
说完他又看了云葭一眼,见她还在拧眉思考着他先前说的那番话,而脸上的颓容依旧显眼,沉默片刻后说道:“你也不用为他难过,更不用把所有的事推到自己身上,他最怕你为他难过。”
“要是让他知道你现在这样,恐怕他就真的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说完便未再理会云葭,也未等她说话,就径直提着自己的药箱走了。
“二哥……”
霍七秀看着他的背影出声,可樊自清已经头也不回离开了。
知道她这个二哥最是护短,霍七秀无奈摇了摇头,倒也反应过来那日知晓裴家那孩子去书院住,他当时为何是那样的反应了。
没再去想这事,霍七秀看向云葭,现在还是悦悦更加让人担心。
她出声喊人:“悦悦。”
看悦悦循声看过来,脸上却还充斥着茫然,霍七秀看见之后不由又叹了口气,她朝人招了招手,等云葭走过来坐在床边,她握着她的手温声宽慰道:“刚才二哥有句话说的很对,裴家那孩子肯定不希望你为他失魂落魄。”
“跟着自己的心走,不要因为别人的言论和情绪影响自己。”
云葭怔怔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闪烁着的温柔光芒,过了许久,云葭才点了点头,哑声应了一声好。
这天夜里。
徐家一家人在吃晚膳。
徐冲不在家,裴郁也没回来,只有三个人,倒是显得有些冷清。
“阿琅。”云葭想到今天樊自清说的那番话,还是决定问问阿琅,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徐琅正在跟一只烤猪蹄战斗。
听到这话,满嘴油光的抬起头,看着他姐问:“姐,咋了?”
云葭看他嘴上都糊满了油,旁边还挂着一粒香葱,便拿帕子替他擦了擦,嘴里还无奈道:“看你吃的。”
徐琅被她这番动作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现在长大了,也知道要面子了,从他姐手里接过帕子,随意揩拭了下嘴巴就不好意思嘿嘿一笑:“好吃嘛。”
云葭无奈。
却又觉得他这样开开心心也挺好的。
她难得笑了会:“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这番话说完,等徐琅点头答应,她才问起正事,“阿琅,你还记得郑子戾吗?”
冷不丁听到这个名字,徐琅还以为自己幻听了,他看着他姐啊了一声,呆呆道:“姐,你刚说谁?”
“郑子戾。”
云葭看着他又重复了一句。
徐琅这下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了,但还是感到困惑:“这人都……”死这个字,在饭桌上说不吉利,徐琅虽然不信鬼神,但还是吞了回去,看着他姐奇怪道:“姐,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提到他了?”
他说着还放下了手里的烤猪蹄。
云葭看着他说:“就是突然想起这个人。”她自然不可能与他说这是樊自清说的,见他困惑,也只是问,“你还记得那天在香河他都说了什么吗?”
“那种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人能说什么啊?”
徐琅说到郑子戾就觉得晦气,脸色也不太好看,但见他姐一副想知道的样子,虽然不清楚是因为什么缘故,但他还是绞尽脑汁回想了一番。
“那混账玩意看到我就嘲笑我,说我脸上挨了巴掌。”说起这个,徐琅的脸色还是有些不大好看,显然还记得姜道蕴给他的那一巴掌,但也没当着他姐和霍姨的面多说这事,继续往下说道:“还说起老爹,一副以后他就是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的样子,这我当然不能忍了。”
“再说当时他直接喊人动手,我知道他的脾气,不打一架是不可能了,也就跟他的人打了起来。”
他咕噜咕噜说了一大堆。
“对了,这混账玩意当时还说你了!”说起这个,徐琅就来气,脸色也一下子沉得不行。
云葭听到这,心里忽地一个咯噔,心脏忽然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她觉得自己可能离真相已经近了,下意识攥紧手中的帕子,云葭看着徐琅轻声问道:“他说我什么了?”
徐琅不大肯说,只含糊道:“那混账玩意能说什么好话,阿姐,你就别问了。”
云葭见他这样,心中却已猜到他那时都说了什么了。
郑子戾风流成性,依照那时家里的情况,只怕他是把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所以当时,裴郁是因为这个才会想对郑子戾出手吗?
他怕阿爹撑不过去,他怕徐家真的出事。
他怕郑家的权势和爪牙太强太厉害,所以明明当时孤立无援,却还是想着替她解决掉郑子戾以绝后患?
这一瞬间——
云葭僵坐在椅子上,耳边嗡声一片,已经听不到别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