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
霍七秀第一次主动挽留他们先留下,表示有话与他们说。
彼时徐琅正打算跟裴郁去马场比几圈,听到这话便也没着急走,高马尾在半空轻轻一晃,重新坐下之后便看着霍七秀问道:“霍姨,您要说啥?”
云葭和裴郁也同样看向霍七秀。
裴郁虽然与霍七秀不算熟悉,但也知晓云葭姐弟对其十分敬重,也知她与师兄和徐叔是异姓兄妹,因此平素面对起她也颇为尊敬。
此刻三个小辈都看着霍七秀等着她说话。
霍七秀却缄默了许久都未曾开口,而是把目光落于三人身上,尤其是云葭和徐琅两姐弟的身上,看了许久,她方才重新展颜冲他们说道:“打扰你们这么久,我也该准备走了,昨日二哥过来给我看过,说我的脚已经无碍了,今早我一路走来也的确没感觉到还有什么问题。”
这话她说得内心其实是十分艰难的。
她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能在徐家待这么长的时间。
细数起来也快有一个多月了,几十天的时间,她日夜待在徐家,跟他们同吃同住,有时候都快以为自己已经是半个徐家人了。
昨日二哥说她腿好的时候。
她第一个反应竟然不是欣喜,而是有些迷茫,而迷茫之后便是怅然若失。
腿好了,她也就没有资格继续住在这边了。
也的确是该走了……
今日早膳后霍叔过来给她送账本,坐下喝茶闲聊的时候,说了一句“日日往这边跑,有时候都以为这里才是咱们的家了,这不,昨儿老奴就闹了笑话。昨儿傍晚老奴跟他们谈完生意要回去的时候,车夫问我去哪,我竟然顺口就报了诚国公府的位置,也亏得马车走了一会,老奴这酒醒了过来,要不然还真是要闹大笑话了。”
霍叔是说者无意,可霍七秀却听得入了心。
原来不止是她,就连她身边人也开始已经习惯了……这样不好,也不应该。
该及时拨乱反正,让一切都回到原本的轨道上。
能偷得一个多月的逍遥日子已经是她此生有幸,贪心不足蛇吞象,做生意的人最忌讳的就是太贪,而她行商多年能在商海之中立足,便是从不会去贪不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万没想到她要说的竟然是这样一番话,三人皆愣了片刻,尤其是云葭。
整个徐家数她与霍七秀待的时间最长,此刻冷不丁听她说要走,云葭自是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她连忙握住霍七秀的胳膊,蹙着眉想同她说“您即便脚好了也能继续住在这啊”,可话到嘴边又有些说不出口。
霍姨并不是无家可归的人。
相反,她有偌大的基业和家产,只数城中就有好几个宅子,手下更有百来号人,她有什么理由能留她继续住下?
满肚子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可心里的那些不舍和依恋却全流露在了脸上,她仍握着霍七秀的胳膊依依不舍地看着她。
徐琅听到这话也是头脑一片空白。
小半天才回过神来,看着霍七秀呐呐道:“干嘛要走啊……”
他同样已经习惯每日见到霍七秀了。
霍七秀听到这话,心里一暖,她冲徐琅轻轻笑了笑,又偏过脸去看身边的云葭,能感觉到她此刻握着她胳膊的手有多不舍,也能看到她因为不舍而变得有些微红的眼眶。
霍七秀看到之后,心里也颇为酸楚。
她强颜欢笑,伸手轻轻拍了拍云葭的手背:“都在一个地方呢,又不是见不着面了,以后有空我就过来看你们,你们若有时间也能去我那吃饭。”
说到这,她还笑了下:“说来你们也还没去我那吃过饭呢,等凑个时间,你爹休息了,我请你们还有二哥一道去我那吃饭去。”
“我那的厨子有一个是来自塞外的,烤得一手好全羊。”
“阿琅不是最喜欢吃这个了吗?下次我让他们给你挑一只上好的羊,现杀现宰,让他们当场烤给你吃。”
这若是以往,徐琅听到这话自是高兴的,恐怕早就过问起时间了,但今日小少爷的情绪明显也有些不佳,听霍七秀笑着说起这些,也只是抿唇低声答了声好。
霍七秀看他们一脸丧气的模样,笑道:“好了好了,你们两孩子不是还要去跑马吗?快去吧。”
她冲徐琅和裴郁发话。
徐琅和裴郁闻言却都没有立刻走。
知晓她去意已决,也知自己没有资格继续挽留她住下,云葭虽然不舍,但还是重新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没让那些不好的情绪继续散发出来。
“您什么时候走?我送您过去。”云葭哑声与霍七秀说道。
霍七秀听到这话,不由笑了:“用不着你送,我已通知过霍叔,他……”霍七秀说到这又沉默了一息,而后才又继续同她说道,“吃过晚膳就会派人过来。”
这就是今日就要走了的意思。
谁也没想到她会走这么急,但此刻谁也不知道能再说些什么了。
沉默的气氛萦绕在屋中,霍七秀也知他们姐弟至真至纯,就如他们的父亲一般,他们此刻不舍是正常的,但她却不能继续这样倚仗着他们的好再继续在这待下去了。
贪欲是会变大的。
那些贪婪的人,最初可能也没想要那么多,只是拥有了这个就想要那个,拥有了那个就想要更多,心中的贪念就被这么一点点放大,以至于到最后变得不可收场。
她不想自己变成那样。
她也有自己的私心,她希望他们想到她的时候,她是好的,而不是丑陋贪婪的。
“走吧,陪我去收拾东西。”霍七秀握着云葭的手说。
云葭看了霍七秀一会,终是没有拒绝。
起来的时候,霍七秀看着对面同样跟着站起来的徐琅和裴郁,其实她倒是有几句话想单独与裴郁说,不过时间不对,如今也不太应该,便也只能作罢,想着日后再与他说也行……“这会太阳大,你们要是不去跑马就回去歇息会,读书是重要,但也不能废寝忘食。”
到底还是替徐琅说了一句,省得小少爷被磋磨太过。
裴郁知悉。
闻言便轻轻应了一声是。
他也知道拔苗助长并不好。
目送霍七秀与云葭离开,等她们走远,裴郁方才看向身边的徐琅,见他脸上神情还有些颓靡,他问他:“比马还是回去歇息?”
徐琅现在哪还有什么心情比马去?蔫道:“回去歇息吧。”
裴郁自然不会反对。
……
霍七秀夜里同他们吃过晚饭便准备离开了,裴郁和云葭姐弟二人亲自送她到门口,辞别的话先前就已经说过,挽留的话又无法说出口,只能留在原地目送马车于夜色中渐渐远去。
气氛沉沉的。
旁边柳芽和桃桃还低着头在抹眼泪。
霍七秀在徐家住得这阵子,都是由她们俩伺候的,相处四十多天,不仅霍七秀舍不得,她们同样舍不得。
“……好了。”
云葭开口,她的声音不知何时又变得沙哑起来:“我们也回去吧。”
马车已然一点都瞧不见了。
众人轻轻应是。
裴郁却看了云葭一眼。
等回到府里,众人分散去往各处,云葭亦由惊云陪着准备回九仪堂,只是她心里情绪到底有些沉闷,便未立刻回去,而是于园中走路散着心。
惊云见她心情不佳,正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安慰姑娘才好,忽然就听见身后有人在朝她们走来。
脚步声不算重,但在这寂静的夜里还是能听见一些的。
云葭这会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并未听见,惊云却蹙着眉往身后看去。
但她蹙起的眉毛在看到来人是谁之后便又重新变得平展了下来,甚至还变得有些高兴起来,她刚刚就在想二公子了。
姑娘每次跟二公子相处,再糟糕的情绪都会变得很好,她是希望二公子的到来能让姑娘别那么难过……没想到想象真的成真了。
惊云喜上眉梢,正想与二公子请安,却见裴郁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朝她挥了挥手。
惊云会意,悄悄往后退,替他们看守起来,以免再出现昨夜那样的情况。
两人的这番动作,此刻沉浸于自己情绪之中的云葭并未发现,直到手忽然被人牵住,她才回过神忙往身边看去,果然瞧见裴郁的身影。
虽然在被裴郁握住手的时候,云葭就已有猜测。
但云葭还是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更没想到他今夜竟然这么大胆,上来就敢直接牵住她的手。
云葭有些惊讶,又有些在此时看到他之后的高兴,停下原本要抽手的动作,她停下步子略仰头,看着裴郁扬起眉梢,眼睛也不禁重新变得弯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她笑着问裴郁。
裴郁如实同她说道:“先前看你有些不高兴,就想着过来看看你。”
云葭听到这话颇有些无奈,她刚才只顾着自己,倒是忘记裴郁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和霍姨相处久了,忽然看她离开,有些舍不得和不适应,过会就好了。”
不想因为自己影响他的功课学业,云葭说完又劝他:“你回去看书吧,我已经没什么了,再走一会就回去歇息了。”
她说着还轻轻推了下裴郁的胳膊。
可裴郁却没有动身离开,他仍牵着她的手,低着头,黑眸直勾勾地看着她,毫不犹豫地同她说道:“可我想陪着你。”
“没有这些原因,我也想过来找你。”
这是真心话,裴郁看着云葭说道:“我明日就要走了,这一走,又得快有十天见不到你了。”
他的直白让云葭的心猛地跟着一跳,脸也在他的注视之下莫名变得滚烫起来。
她知道他不是在与她说情话,他只是单纯地在与她诉说他自己此刻的想法,偏偏正是因此,更加让她心跳加速,想拒绝又不舍,云葭最后还是看着裴郁同意了,但她还是补充了一句。
“只准走一会,你明日还得去书院,又得早起,得早些回去。”
但这也足够裴郁高兴了。
能与她有片刻时间的相处,就已经让他很开心了。
“好!”
他高高兴兴地应下,眉梢眼角的那点笑意根本藏也藏不住。
两个人十指相扣走在无人僻静的小道上,惊云则守在他们身后,替他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云葭瞧见之后,也觉得自己这个大丫鬟颇有些辛苦。
大抵是昨夜的事让她觉得自己做得实在太不到位,云葭只消回头就能瞧见惊云紧绷的神情和身形,劝她也无用,只要她跟裴郁的关系还未曝光,恐怕她会一直这样下去,到底心疼自己的大丫鬟,云葭便问起裴郁:“叶七华可有说什么时候过来?”
“估计就这两日了。”裴郁说,“小顺子说他已经跟裴家开口了,这两日交接完事情就能过来。”
云葭问:“裴行昭没为难他?”
虽说叶七华卖得不是死契,但裴行昭那样的人,如今仕途又正好受挫,见叶七华要离开虽不至于做得太过分,但处置一顿恐怕是不可避免的。
云葭想着回头等叶七华过来还是先找个大夫给他好好看看,免得他落下什么病根。
裴行昭那人做事向来阴狠,就连处置人也专挑那些阴损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没。”
裴郁说完。
见云葭目光惊讶朝他看来,知她在想什么,他便与她说起这其中究竟:“梓兰怀孕了,裴行昭老来得子,这几日正高兴,自然懒得去跟叶七华计较这些。”
“你说什么?”
云葭听到这话却愣住了,就连脚下步子也不受控制地跟着停了下来,她目光怔愣地看着裴郁,嘴里跟着呢喃道:“你刚说谁有孕了?”
裴郁少见她这副模样,自是有些惊讶。
但还是先回答了她的话:“梓兰,之前陈氏身边的那个大丫鬟。”说完,大约是看到云葭的神情有些不大对劲,他便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
这、这太不对了!
裴行昭根本生不了孩子,他根本没有能力生孩子,梓兰是怎么会有身孕的?这个孩子……她想到什么,忽然脸色变得微微发白起来。
裴郁一直看着她,自然一眼就瞧见了她脸上的那些神情变化。
“怎么了?”见她脸色发白,他也颇为担心,但他还是扶着云葭的肩膀先宽慰她道:“云葭,别急,别担心,你先同我说怎么了。”
云葭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但看着面前少年温柔又坚毅的目光,她沉默片刻,还是压着嗓子同人说了:“……裴行昭生不出孩子。”
这是连裴郁也不知道的事。
裴郁听完这番话后不由面露怔忡。
他于裴家多年,虽然从未过问过裴家的事,但这样的秘辛,除非裴行昭本人都不知道,要不然绝不可能隐瞒得这么深。
何况他之前还从小顺子的口中听说裴行昭一直想要梓兰怀有身孕,为着这个,他没少让厨房给梓兰准备容易有孕的吃的。
裴行昭怎么可能生不出孩子?
云葭又是怎么知道的?
接连的问题让他心生困惑,也让他忍不住朝云葭看去。
察觉到裴郁的目光,知晓他在惊讶什么,但云葭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同他解释她为何知情的原因。
前世她是通过樊叔才知晓此事,可如今,樊叔根本没给裴行昭看过诊,倒是能用当初同梓兰说的由头去与裴郁说,但不知道为何,云葭就是不想骗他。
因此沉默片刻,她也只能与裴郁艰难说道:“这事,我是因缘巧合知道的,但应该……不会有假。”
“……我之前还跟梓兰说过这件事,想让她提前有个准备。”
本来是想着梓兰好有个应对的法子。
没想到多日不曾听见她的事情,如今乍然听闻,竟然会是这样一个重弹的消息。
裴郁能感觉出云葭应该是对他有所隐瞒,能知晓裴行昭不能生育还能不让他人发现,这实在不简单,但他并未去深究。
她既要隐瞒,就代表这事不好同人说,他自然不会去追问,让她为难。
他点了点头,顺着云葭的话往下说:“所以你是觉得梓兰是跟他人有了首尾才弄出了这个孩子?”
云葭闻言,抿着红唇没有立刻说话,是过了一会才低声说道:“……我之前问过她,打算怎么办?她跟我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可我没想到……”
“是不是我不该与她说这件事?”
她忽然握住了裴郁的胳膊,声音也不自觉变得低沉起来:“如果我不说的话,她也不会这样兵行险招。”
她太清楚裴行昭了,或者说,清楚裴行昭和陈氏这对夫妇,如果让他们知道梓兰这个孩子不是裴行昭的,那么等待梓兰的只可能是一个结果……
想到那个结果,云葭的脸色忽然变得惨白起来,就连身形也情不自禁变得微微颤粟起来。
裴郁此刻手掌还扶握在她的肩膀上。
待感觉到掌心之下传来的颤粟,又见她脸色惨白,裴郁心疼得什么都顾不上了,连忙把人抱进自己的怀中。他一面抱着云葭,一面则拿手贴在她因担忧而不住颤粟的脊背上,安抚一般轻轻拍着:“你先别担心,事情或许没你想得那么糟糕。”
“我跟她以前接触过几回,知道她十分聪慧,她就算想要孩子,也绝不可能随便找个男人,能被她选中的男人,至少可以保证不会背叛她。”
“可以后呢?”
云葭仍然不放心,拧着眉说:“这孩子不是裴行昭、不是裴家的,即便瞒得了一时,也不可能瞒得了一世,她……”
云葭说到这,忽如福至心灵一般,如果梓兰根本没想过要瞒一世呢?如果她只是想利用这个孩子来换取这一段时间的安稳……
裴郁从她忽然的沉默中自然也猜到她都想到什么了。
相比云葭的愕然和震惊,裴郁倒是并未觉得如何,一个并未谋面的孩子,哪比得过自己重要?人活着才有以后,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依照梓兰如今的处境。
如果她没有这个身孕,恐怕早就要被裴行昭厌弃处置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那也得先有这条路才行,有了这条路,才有可能看到柳暗花明。
裴郁一直都知道梓兰聪慧,若不然当初也不会想假借她的手挑拨裴行昭和陈氏,搅动裴家的风云了。不过他没想到云葭与她私下关系竟然不错,之前还提点过她……既然如此,他也愿意替她帮拂着她一些。
略思忖片刻之后,裴郁心中大抵已经猜到一个人选了,他跟云葭说:“我或许猜到跟梓兰有首尾的那个男人是谁了。”
“是谁?”云葭听到这话,顾不得再去想旁的,忙抬起头问裴郁。
裴郁看着她吐出一个名字:“贾延。”
听到这个名字,云葭愣了片刻:“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后面的话还未说出来,她却忽然想起前世的几桩往事。
她记得前世梓兰被陈氏许配给府中一个管事之后,贾延有阵子一直失魂落魄,还接连办砸了好几件差事,被裴行昭厌弃不喜。
她还记得梓兰大婚那日。
因为她与梓兰的关系不错,当日也去梓兰的房间添了妆,出来的时候就瞧见贾延站在人群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梓兰的房间,当时她就觉得贾延这模样看着怪怪的,但她那时也未多想。
所以贾延他是喜欢梓兰的?
裴郁见她这样,就知她大概已然信了……
便继续轻轻环着她与她说道:“如果是贾延,那你就不必这般担心了,贾延是裴行昭的左膀右臂,也是他的第一心腹,裴行昭有什么动作,绝对不可能瞒过贾延,梓兰有他帮衬,想来是不会吃亏的。”
唯一要担心的也不过是那个小孩真的生出来,与裴家人长得不像该怎么办……
不过梓兰既然已经决定兵行险招,想必心中也早有解决的法子了。
“叶七华毕竟在裴家这么多年,为人又不错,想必于裴家肯定有自己的人脉,我回头让他帮忙请人多看着些梓兰那边。”他知道云葭担心,所以又补充了这么一句。
云葭听完之后果然稍稍放下了一些心。
她轻声应好,又与裴郁说:“梓兰以前帮过我,我也应允过会帮她,倘若……她那有什么不对的,你记得来与我说一声。”
“好。”
裴郁轻声应了。
他把人拢于自己的怀中,一只手则轻轻放于她的头上。
见她面上依旧有自责之色,知道她是觉得是因为自己告诉了梓兰,裴行昭不能生育的消息才会让她兵行险招,想出这样的法子。
“你若不说,她才真的会死。”
看着云葭怔怔抬眸朝他看来,裴郁看着她的眼睛继续说道:“你和我都知道裴行昭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会娶梓兰不过是图一时新鲜,梓兰若不能替她生儿育女……即便裴行昭不会对她做什么,可背叛了陈氏又得裴行昭不喜的梓兰,在陈氏回来之后,又能有什么样的好结局?”
“当日陈氏离开丢尽脸面,以她的性子只会百倍千倍把这个脸面讨回来。”
“你与她说了,她才有准备,才能知道该怎么替自己继续谋划下去。”
云葭知道他说这么多,其实就是在安慰她,想让她不要再继续自责下去。云葭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沉默地看着站在她面前她身边的少年……
她从来就习惯了给别人遮风挡雨,无论做什么都习惯了自己去扛,也觉得自己比他要大两岁,要多疼护他一些。
却没想到原来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他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可靠。
双手环紧他劲瘦的腰肢,她把自己埋进于裴郁的怀中,抱着他轻轻嗯了一声。
……
翌日。
云葭醒来的时候,裴郁和徐琅已经去书院了。
家中再无别人,早膳便端到了云葭自己的房中,除了早膳之外,还有一碗川贝雪梨汤,是裴郁走前吩咐厨房做的。
大概是昨儿夜里两人分开的时候,裴郁听出云葭的嗓音有些沙哑。
一个人吃饭,即便是再好的珍馐美味也有些让人吃着没什么胃口,云葭只吃了一些就没再碰了。
她放下筷子。
惊云瞧见之后,难免蹙眉相劝:“您这吃得太少了,再喝点粥吧。”
云葭道:“没什么胃口。”
她说话时神情惫懒,惊云知她心情不佳,也知自己劝不动,只能把那份雪梨汤推了过去:“那您好歹把这碗雪梨汤喝了,这是二公子走前特地叮嘱过的。”
不等云葭拒绝,惊云又道:“二公子可说了,以后您一日三餐都得好好盯着,若吃少了或是跟从前似的没胃口就不吃,奴婢可是要去同他禀报的。”
云葭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茬,一时不由有些失笑。
“他倒是管起我来了。”说完又冲惊云道,“你也是,如今二公子长二公子短的,怎么,如今我这个正经主子倒是比不过他了?”
她显然是开玩笑。
说完竟也真的拿过那碗梨盅重新喝了起来。
惊云瞧着高兴,也不怕她责罚,与她玩笑道:“谁能劝您多吃一些,那我就听谁的话。”她见姑娘这会眉眼带笑,比先前不知道鲜活了多少,索性便继续同人说道:“您早间没胃口,中午不若我让厨房给您做些爽口的面条或是饺子?昨儿厨房包的饺子倒是还有不少呢,拿的是新鲜的荠菜混着肉,您素日不是最好这口吗?”
“我之前看有人用蒜蓉、辣椒混上醋直接拌着吃的,瞧着就十分开胃,不若中午您这样尝尝?”
这吃法,云葭倒是的确未曾吃过,想了想便也同意了。
大半盅梨汤入肚,云葭这下是真的喝不下了,便放下银勺,拿帕子拭唇的时候,又同惊云交待了一句:“这两日,那位叶护卫应该就要过来了。”
“书院地方不够,想来他应该会直接进府。”
“如今二公子和小顺子都不在,他初来乍到,难免有些人生地不熟,回头你先去与门房交待一声,若有一位姓叶的公子过来,让他们好好接待,不许拒之门外,这日后是二公子的贴身护卫。”
“然后你得空的时候再着人去二公子那帮忙收拾一圈,收拾个地方出来给他住。”
这些琐碎杂事,惊云自然知道该怎么处置,此刻便应声答道:“奴婢过会便去安排。”
云葭听闻,便也没再多说了。
放下帕子起身去胡床那边处理今日的事务。
惊云等她走后,着人进来收拾东西,下人们轻手轻脚,她在走前又给云葭倒了一盏红枣茶,这才往外退去吩咐叶七华要进府的事务。
看着惊云离开的身影,云葭也不知怎得,又想到前世这两人成婚的情形。
本以为这二人这世是无缘了,没想到如今竟然又在一起共事了……
不过云葭也只是这么一想,很快便又抛到脑后了,倒是想到阿爹和霍姨,也不知阿爹回来,瞧见霍姨已离开,会怎么想。
……
徐冲是在霍七秀离开五日后回来的。
这阵子大营事务繁忙,他平日都不得空回来,只能到休沐时间才能回来。
跟以往似的,他风尘仆仆回来,先回到自己房间快速冲了个澡,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藏蓝色福纹圆领袍,又束好腰带,方才往前堂走去。
夜已深。
远远瞧见那边灯火如昼,徐冲这心里便格外安宁。
他笑着大步往前走去。
“国公爷。”外面侍候的丫鬟仆人瞧见他过来纷纷与他请安。
徐冲笑着摆摆手,就提着衣摆进了堂屋,走进去一看就看见他那双宝贝儿女正等着他,看见他进来就跟他打了招呼。
直接忽略了臭小子那声懒怠的“爹”,徐冲朝自己的宝贝女儿笑了笑,扫了一眼却未瞧见霍七秀。
徐冲不由问道:“你霍姨呢?”
他说话时已坐到椅子上:“这么晚,她还有事要处理?”
云葭闻言,正欲开口,那边徐琅已经快人快语,先说了:“走了。”
“走了?”
徐冲一愣,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模样:“什么叫做走了?去哪了?”
小少爷听到他老爹这话,直接向上翻了个白眼:“老爹,你是不是傻啊?走了就是回自己那了呗。”他早饿了,要不是他姐要他等老爹一起回来吃饭,估计他刚刚就得喊人开饭了,这会见他老爹回来,小少爷自然扛不住,忙让人上菜,等菜肴一盘盘上来,他先抓了一块烤肋骨就先吃了起来,嘴里跟着含糊道:“霍姨五天前就已经离开了。”
他自顾自吃着,完全不曾注意到他爹脸上的神情变化。
“霍姨说了,等你休息了,请我们一家人和樊叔去她那吃饭。”小少爷过了这阵子,倒也没最开始那么伤心了,现在就挺想吃那只烤全羊的。
“不过这阵子我跟裴郁没空,还是等书院放假吧。”他一边吃着猪肋骨上的肉,一边语气含糊说完。
徐冲没说话。
他跟当初的云葭姐弟一样,都没想到霍七秀会走。
习惯了每次回来都看到他们几个人一起等着他回来吃饭,也习惯了霍七秀问他在军营里怎么样……有些话,跟小辈们说起来或许不便,可跟霍七秀说起来却正好。
虽然两人碰面的时候,说的也不多。
但徐冲从没想过她会这样离开,他早已经习惯在家里看到她了……
心中一时有些茫然,让徐冲忘记了反应。
这一番神情,徐琅没瞧见,可坐在一旁的云葭却看了个一清二楚。
看着阿爹面上的茫然和失落,怎么也不像是义兄对义妹的样子,看来阿爹对霍姨也并非无意……云葭想到这,心下颇有些欢喜。
她自然是盼着这二人能在一起的。
喜悦让云葭张口欲言,恨不得阿爹现在就去找霍姨才好,但又觉得这事还是得由阿爹自己想清楚再来开这个口才好……这样想着,云葭索性也就不急着开这个口了。
不仅没再着急。
她甚至还难得胃口大开,跟徐琅一样慢慢先吃喝起来,由他阿爹自己好好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