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国公府这会还十分热闹。
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吃饭喝酒,为了更好的赏月,徐冲甚至让人把桌子搬到了院子里,这会几个人就就着头顶的月亮吃饭喝酒。
八月十五的月亮又圆又亮,跟个银盘似的挂在天上。
而院子里五个人一边觥筹交错,一边说着话,远处一些得脸的丫鬟、小子也另开了一桌,得了奖赏在那一起吃着团圆饭。
其余府里的下人们也得了云葭的奖赏在外开桌吃饭,当值的则又比旁人要多一吊钱。
整个府里无论上下都十分热闹。
云葭他们也是头一次这样五个人整整齐齐地坐在一起吃饭。
之前不是霍七秀生病就是两个孩子去读书,又或者是徐冲和樊自清各自有要忙碌的事,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一起,自然高兴。
徐冲显然是最高兴的。
身边既有好友,又有心上人,还有几个孩子……他这一晚上,脸上的笑就没下来过。
加之中秋连放三天,他明日也不用去卫所报到,即便喝醉也不怕。
他也有挺长一阵子没这样喝过酒了。
桌上先前上的那些酒差不多都被喝完了,徐冲却尤不满足,见樊自清喝酒跟喝茶似的,慢吞吞的,他还朝他啧了一声:“你这喝酒还没郁儿喝得痛快。”
说着就把目光对准对面的裴郁,冲着裴郁说道:“来,郁儿,你陪我喝,你师兄喝个酒都磨磨唧唧的,没意思!”
裴郁正在给云葭剥蟹肉,听到这话也不敢拒绝,正要擦手陪徐冲喝几杯,胳膊就被身边的云葭按住了。
“别喝了。”
裴郁自然是听她的。
但徐叔那边,他也不好拒绝,正犹豫着——
那边徐冲听到这话,便同自己的宝贝女儿好好说道起来了:“悦悦,你也别太拘着郁儿了,反正郁儿明日不用去书院,喝醉了正好在家里好好睡上一觉,后天能更好的赴考。”
“阿爹,你忘了,回头我们还得出去逛呢,他要是喝醉了,我们还怎么出去?”云葭转头与徐冲说起这事。
徐冲诶一声。
被云葭提醒,倒是想起来了。
刚才吃饭的时候臭小子就说了晚上要跟赵家那孩子一道出去玩的事,还要把悦悦也带上,对于这事,他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悦悦从前那些朋友如今大多已经成婚有孩子了。
这成了亲的和没成亲的到底是有些玩不到一起去了,她平日又懒得与别人社交,也鲜少出去逛这些灯会、集市。
徐冲有时候看她逢年过节也是一个人静静地窝在家里看书,就觉得她挺孤独的。
当下徐冲便没有再要人陪他喝酒的意思,反而嘱咐起两个少年:“今日外面人多,你们好好看着些悦悦,别出事。”
“知道了知道了,有我在,我还能让我姐出事?”徐琅一脸“你看不起谁”的表情。
裴郁偷偷把剥好的蟹肉放到云葭面前的空盘上,也转过头跟徐冲应了一声:“徐叔放心,我会好好看着的。”
裴郁在他心里可靠谱多了。
有他这番话,徐冲明显放心了不少。
惊云带着下人过来送东西,云葭和霍七秀下午做的那些月饼和汤圆都已经好了,放在托盘上还冒着热气。
徐琅早就等着吃月饼了。
为了有肚子吃他姐亲手做的鲜肉月饼,他刚才吃菜都没尽情吃,这会看到惊云过来,他忙道:“快快快,拿几个到我面前来。”
元宝就跟在惊云身后,听到这话立刻屁颠屁颠跑过去为他家少爷服务起来。
徐冲看到这个场景没好气说他:“没大没小,家里这么多长辈还在呢,就你咋咋呼呼,没点规矩。”
樊自清正拿着酒杯,闻言,斜睨了徐冲一眼:“要教训儿子别带上我,我可不讲这一套。”
霍七秀正在给他们分月饼,听到这话,也笑着看了一眼徐冲,同样道:“也别带上我,我就喜欢看几个小孩热闹热闹的。”
徐冲刚刚才提来的那点威严立刻又没了。
再看对面徐琅拿着月饼冲他一脸挑衅的样子,顿时气得不行,偏偏又没法子,只能自己气得额头突突直跳,在霍七秀给他拿月饼的时候,他半偏着脸面朝她,压着嗓子低声同她说了一句:“你怎么也帮他。”
听起来还挺委屈的。
似乎是在委屈霍七秀不帮他。
霍七秀听得好笑,同样放轻声音回他:“都是家里人,该怎么吃该怎么喝,何必讲这么多规矩,开心最重要。”
说着亲自给徐冲盛了一份肉汤圆:“我亲手做的,你尝尝?”
徐冲显然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霍七秀的功劳,他们认识这么久,他还从未吃过霍七秀做的东西,更不知道她会做这些,眼睛都睁大了一些,当即也顾不得再跟他家臭小子生气了,忙接过碗,也不怕烫立刻就吃了一口。
“诶,你慢点吃。”
霍七秀怕他又跟上次似的烫到舌头,提醒道。
徐冲虽然吃得斯哈斯哈,倒是没被烫到,听到霍七秀的关切声,还笑着冲她说道:“好吃。”
霍七秀见他喜欢,也跟着弯起眼睛:“那就多吃些,我做了不少呢。”
话落瞧见对面三个小孩正笑盈盈看着他们,她也不知怎得,忽然就红了脸,忙轻咳一声埋下头,自己也拿起一份汤圆慢慢吃了起来,没再跟徐冲说话了。
徐琅已经吃起第二个月饼。
跟他爹似的,也不怕烫,斯哈斯哈吃得十分高兴,他享受似的眯着眼睛,就差直接把脚都翘起来了。
云葭一面嘱咐他慢些吃,一面让裴郁也尝尝,自己则吃起裴郁刚才给她剥的蟹腿。
就着特制吃蟹用的醋,云葭吃得很喜欢。
没吃两个,惊云布置完吃的过来跟她说话:“姑娘,外头不少人家都送了吃的过来,奴婢已经按着情况各自回礼了。”
这些都是素日惊云做惯了的事,云葭也放心,点了点头:“你去吃饭吧。”
惊云却未立刻走,而是说:“这里还有几壶酒。”
云葭疑惑回头。
就听惊云与她说道:“是福安侯府刚才遣人送来的,说是高老太太知道您喜欢这个菊花酒,正好开了坛,便送过来给您也尝一下。”
她自然是不知道当日菊花酒的事。
可云葭冷不丁听到这三个字,愣是又想起那日在马车里被某人缠着要尝尝菊花酒的情形了。
脸上不自觉起了两抹粉云。
想到这事的,显然不止是她,裴郁也想到了。
他未看菊花酒,而是看向身边的云葭,见她粉面含羞,他亦心情大好,知悉她这话羞得说不出别的话,他便替她做了主,让惊云把酒留下了。
惊云诶一声,把酒壶放到了桌上。
一旁的徐琅未察觉到他们之间的那番异样,看到桌上又多了几个酒壶便问道:“这什么酒?闻着味道还挺清香。”
惊云笑着回道:“是福安侯府送来的菊花酒,这酒的度数不高,小少爷倒是可以尝尝。”
“唔。”
徐琅没喝过菊花酒,这会倒是的确被勾起了一点兴趣:“那就尝尝吧。”
惊云应声替他倒了一盏酒。
徐琅浅尝了一小口,咂巴着品尝着味道,倒是挺惊讶地睁大眼睛:“是还不错。”
他把剩下的大半盏都给喝了。
还撺掇起裴郁:“你尝尝看,这味道挺不错的。”
裴郁早就尝过菊花酒的味道了,自然知晓这味道不错。
“好。”
他答应着,也给自己倒了一盏酒。
浅尝一口后。
裴郁听徐琅说:“怎么样?”
裴郁看着身边还低着头的云葭,笑道:“是不错。”
话落就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轻轻拧了一下。
看样子是恼羞成怒了。
裴郁低笑一声,他一手握着酒盅,一手则于圆桌底下轻轻握住云葭的手,见她目光惊讶地朝他看来,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大胆。
但也未曾挣扎。
不知是在纵容他,还是被他的举动熨帖了心中的羞恼,她竟任由他轻握着她的手。
月上柳梢。
两人仗着宽袍于圆桌底下,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偷偷牵手。
对面徐冲和霍七秀也在轻声说着话。
樊自清一会看看这对,一会看看那对,最后把视线落在身边那个还在吃鲜肉月饼的少年身上,看他一脸无知的模样,樊自清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唔?”
徐琅正一边吃月饼一边喝菊花酒,好不快活,忽然被人拍了肩膀,他抬头:“樊叔,怎么了?”
樊自清看了他一眼,问:“吃得高兴吗?”
徐琅闻言奇怪地看了樊自清一眼,但也跟人实话实说了:“挺高兴的啊。”
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吗?
樊叔这话问得真是莫名其妙。
还真是憨人有憨福。
果然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才过得最快乐。
樊自清看着他点点头:“高兴就好。”说罢也就不再看徐琅了。
徐琅也早就习惯他这副怪里怪气的模样了,虽然觉得奇奇怪怪,但也没多想,继续埋头吃起东西。
感受着鲜肉月饼里面浓浓的肉香味,徐琅眯着眼在心里感叹。
阿姐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而身边的樊自清望着头顶的月亮自斟自饮,脑中不知又在想谁。
……
吃过晚膳。
也差不多快有戌正时分了。
平常这个时间,大家再收拾收拾做点什么都该准备睡觉了。
不过今夜是中秋佳节,城中无宵禁,大可尽情玩乐,倒也不用拘于这个时辰。
赵长幸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他在吃饭的时候就得到徐琅着人递来的消息,说是沈杳已经答应带着阮裳晚上一起出去了,当即激动的不行,连家宴都没结束,他就准备辞别他爹娘和兄嫂他们打算先去找徐琅了。
最后扒了几口饭,赵长幸便准备走了。
免不得是要被他爹娘兄嫂他们笑话一顿的。
尤其是他娘,见他要走,还故意调侃笑话他道:“这当初也不知道谁啊,硬是威武不屈不肯娶呢,早膳也不肯吃,就差直接跟我们闹离家出走了,现在倒好,日日就想着往外跑,连饭都顾不上吃了,可真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娘哦。”
赵长幸本就被他娘说得面红耳臊。
偏偏他那对才不过三岁的小侄儿小侄女也人小鬼大说起话来。
“小叔叔这是去哪啊?”
小龙凤胎里的凤儿一脸懵懂问道。
她旁边人小鬼大的同胞兄长就说她:“笨,这你都不知道?小叔叔肯定是去找小婶婶玩啦,是不是呀,小叔叔?”
两小孩纯稚的话语闹得赵长幸的脸更红了,也让其余人纷纷笑了起来。
好在他打小也是厚着脸皮长大的,在满屋子笑吟吟的注视下,他走过去,一手一只头,按着两兄妹的头听他们吱哇乱叫也不松开,还故意威胁道:“再乱说,看小叔叔今天给不给你们买好玩的!”
这话果然是必杀技。
两个小机灵鬼果然不敢再闹赵长幸了,一人一只胳膊抱着赵长幸“小叔叔小叔叔”喊个不停,讨好起来。
赵长幸又拍了拍他们的头,便跟自己的爹娘兄嫂告辞了,也不敢看他们,生怕再瞧见他们脸上揶揄的笑。
快步走出家门。
赵长幸也不好自己独自一人去阮家接阮裳,搞得他有多迫不及待似的,于是他便先骑着马去诚国公府找徐琅了。
他是徐家的常客。
打小就往徐家跑惯了,留宿也是常有的事。
门前的下人瞧见他来,纷纷笑着迎上前,喊他“小二爷”。
赵长幸在家也行二。
“你家少爷呢?”赵长幸一掀衣袍翻身下马后随口问道。
下人上前帮忙牵住马,闻言便笑着回道:“还在里面吃饭呢,不过刚才姑娘已经喊人传过话了,说您要是来了就请进去,他们也差不多好了。”
赵长幸自然不会有所异议。
问了他们在哪吃饭之后,他便径直往府中走去,也没让人领路,他自己熟门熟路的往前屋走去,老远就听到里面传来的笑语声。
赵、徐两家往来颇密。
以前年里年节的,赵长幸也没少往徐家跑,可他还是头一回在徐家看到这样热闹的场景,远远看见自己的发小拿筷子敲着碗唱着歌,而徐姐姐则在一旁抚琴。
让赵长幸惊讶的是——
裴郁竟然拿树叶和着音。
更让他意外的是,裴郁这伴奏伴得还挺好的,他以前也试过用树叶发声,只是弄出来的声音难听的不行,便一度以为这法子不行。
没想到还真有人能行。
他呆呆站在院子外面。
还是霍七秀先看见了他,同身边的徐冲说了一声。
徐冲扭头看过来,瞧见赵长幸就朗声冲他笑喊道:“长幸,快进来!”
而原本抚琴和音的那三人也都停下手里的动作看了过来。
赵长幸莫名有种自己破坏了这份美好的感觉,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踏步进去,先冲徐冲打了声招呼:“徐伯伯,中秋好。”
又冲两边的樊自清和霍七秀各自打了个晚辈的招呼。
“好啊,刚还在说起你呢。”徐冲笑着和赵长幸说话,“你爹娘最近好不好?我也有阵子没跟你爹碰面了。”
“他二老好着呢。”
赵长幸还挺擅长跟长辈们说话的,这会笑吟吟跟徐冲道:“我出来的时候,我爹还让我给您带好,说等您空了请您往家里喝酒去。”
听徐冲笑着喊行啊,他就溜达到自己的发小身边,先是跟徐云葭说了句:“我是不是打扰徐姐姐的兴致了?”
云葭闻言笑道:“就是无聊拿出来玩玩,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赵长幸这才放下心。
既然没打扰,他那蠢蠢欲动的心思就又泛起来了。
不好明说,他偷偷拿手肘撞徐琅。
徐琅明知故问,皱眉道:“干嘛啊?”
赵长幸能不知道他?
气得不行,可谁让他现在有求于人就低人一等呢?心里盘算着最好徐琅这辈子都没喜欢的人,要不然看他以后怎么收拾他!嘴里却用只够两个人听得到的低音跟他说道:“快点出去,我回头把我那把剑借你玩几天。”
徐琅早就看中那把剑了。
他心下意动,嘴里却说:“几天?”
赵长幸咬着牙,更气了:“……一个月。”说罢不等徐琅再说,他咬牙切齿道,“那可是我爹送我的礼物,你别还想据为己有吧?”
徐琅倒没这么想。
他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手势。
赵长幸知道是两个月的意思,顿时心痛起来,但他还是咬牙道:“行!”
“什么行?”
徐冲原本正跟樊自清说着话,忽然听到赵长幸喊了一声,还以为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准备出门了!”徐琅拿了好处,自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做,跟徐冲说完就去看他姐:“姐,走了!”
两人刚才那点小把戏。
几个长辈没瞧见,可离他们不远处的云葭和裴郁却看得清清楚楚。
这会听到徐琅说话,云葭笑着轻轻抚过膝上的折痕。
“走吧。”
她说罢就起来了。
“阿爹、霍姨、樊叔,你们慢用,我们先出去了。”走前,云葭又与几个长辈说了话。
樊自清手握酒盅,不咸不淡点了头。
徐冲和霍七秀倒是笑着嘱咐了他们几句,无外乎是一些注意安全之类的话。
赵长幸辞别几位长辈之后便拉着徐琅往前走,起初,步子倒还算正常,可没走几步,就火急火燎拉着徐琅要他快一些了。
“赵长幸,你有点出息行不行啊!”
徐琅被拽得无可奈何,只能吐槽他。
赵长幸啐他:“等你以后有喜欢的人了,再来跟我谈出息不出息。”
徐琅不以为意道:“切,我才不会像你这样。”
两个高大的少年在前面打打闹闹,裴郁则陪着云葭慢慢走在后面。
身后跟着惊云、叶七华他们。
“不过去跟他们一起?”云葭见前面两人闹得不行,便问起身边的裴郁,是想让他也跟他们一起玩闹去。
裴郁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要,我喜欢陪着你。”
云葭听到这话。
两颊又不禁腾升起一抹滚烫,她仰头看了身边的裴郁一眼,她并不知道她这一眼含情带羞,让裴郁看着便喉咙发紧,忍不住想抱抱她。
这会抱肯定是没法抱的。
不过牵手的话……
裴郁心下一动,看了一眼前面和后面。
仗着这会黑,前后的人离得又远,他试探着想伸手牵住她的手。
手都伸过去了,前面忽然传来徐琅的声音:“姐,裴郁,你们干嘛呢?快点啊!”
裴郁才伸出去的手立刻又缩了回去。
把一切都收于眼中的云葭看到这个画面实在没忍住低笑一声,成功收获了身边人看过来的委屈眼神,似乎是在无声的控诉她。
云葭没忍住又笑了一下。
“来了!”
她先回应了徐琅一声,等原本回头看向他们的少年又重新回过头,她悄悄从袖子底下牵住了裴郁的手。
看到少年不敢置信地回过头。
但也就一会的光景,他便重新看着她笑了起来。
嘴角翘得高高的,眼睛里面也全是璀璨的光亮,哪还瞧得见刚才那点委屈样?甚至还化被动为主动,反握住了云葭的手。
即便知晓不可能握太长时间,但他还是十分珍惜这点来之不易的机会。
甚至心情都因此愉悦了不少。
……
云葭早先派人去沈家传话的时候,就已经与沈杳说过,回头她吃完晚膳亲自来接她们。
今夜外面人肯定多。
分坐两辆马车,未免会被人分开,还不如坐在一道,正好也能一起说说话。
马车便由诚国公府出发,一路往沈家去。
沈家早前就得了消息,知道他们到了,就差倒履相迎了。
沈母是最高兴的。
她家还是第一次来这样尊贵的客人,不仅明成县主来了,就连徐家、赵家还有裴家的少爷们也都来了,她恨不得让左邻右舍都看看才好!
“县主,你们大老远过来,不如先进家里喝盏茶再走。”沈母招呼着他们进去坐。
沈杳哪里不知道她娘的那点心思?
知道她是那点炫耀的毛病又犯了,她心里烦得不行,又不好当场发作,只好拉着阮裳压着嗓音跟沈母说道:“我们还得去玩,您再耽误我们时间,我们还去不去了!”
阮裳一听这个语调,就知道表姐这是又生气了,当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帮腔道:“是啊是啊,舅母,听说今天长安大街人很多,我们再不去,连马车也不好停了。”
沈母自然还是盼着他们能一道出去玩的。
听到这话立刻就歇了心思。
但还是冲云葭说了一句:“那之后再请县主来家里喝茶。”
云葭笑着答应了。
沈母还想再说几句,沈杳便立刻头也不回地牵着阮裳走进马车,让人可以启程了,半点没让沈母继续说话的意思。
沈母一句话噎在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的,脸色自然有些不大好看。
这么多晚辈,云葭也不想让沈夫人下不来台,便又柔声同沈夫人说了一句:“那沈夫人,我们就先走了,您放心,我肯定安安全全把她们送回来。”
沈母听到这话,脸色方才好看一些。
她忙迭声应好,又往后退,与其余沈家人站在一道,让马车好行一些。
云葭与沈夫人告辞。
马车正式启程。
沈杳总算松了口气,但看见对面的云葭又觉得有些难堪起来,她轻抿着红唇,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跟云葭说道:“……又让县主看笑话了。”
云葭问:“什么笑话?”
还能是什么,但沈杳实在说不出口。
她的确觉得母亲的性子和做法时常让她难堪,可她也知道母亲是为了她好。
这让她如何诉说她的不妥?她只能跟云葭说:“县主不必把母亲的话当回事,您也不必特地过来。”
她是怕云葭感到为难。
云葭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着与沈杳说道:“可我还挺想来的。”
话落瞧见沈杳看向她时略显怔忡的眼睛,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云葭依旧靠着马车笑盈盈地看向她:“我从前的那些朋友如今或是有了孩子或是嫁到了别处,我也许久未曾去朋友家做客了,沈夫人的邀约,我还挺心动的。”
“还是说阿杳并不欢迎我去你家做客?”
“怎么会!”
沈杳忙反驳了:“我是……”
话还没说完就先扫见了云葭看向她的那双眼波流转的笑眼,方才知晓她是故意的,沈杳一时有些哑然。
她轻叹一口气:“我就是怕你为难,朋友之间不该这样……”
“朋友之间也没必要这么客气。”云葭说着握住沈杳的手轻轻拍了拍,“还有,你怎么还唤我县主?你若再这样,我就只能喊你沈姑娘了。”
见沈杳面露犹豫看向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比较好。
云葭便笑道:“我年长你几岁,你若不介意就跟长幸一样唤我徐姐姐吧。”说罢看向坐在一旁的阮裳,同样温声笑道:“阮姑娘也可以这么称呼我。”
沈杳自然不会介意,当即看着云葭喊了一声“徐姐姐”。
阮裳也跟着脆生生喊了一声:“徐姐姐!”喊完还看着云葭说道,“徐姐姐也别喊我阮姑娘了,你和表姐一样喊我裳儿吧。”
沈杳这会情绪已经恢复如常,说起话来也没那么别扭了。
听到阮裳的话,她还挑眉斜睨了她一眼:“我可没喊你裳儿过,我向来是直呼你姓名的,你可别乱说。”
被揭穿的阮裳红了脸,低声喊道:“表姐!”
云葭看着眼前这对表姐妹,只觉得鲜活可爱,她实在没忍住,轻笑出声,却也如了阮裳的意,笑着喊了她一声“裳儿”。
得偿所愿的阮裳又高兴又红了脸。
忍不住偷偷往云葭那边看,被云葭抓包之后又有些不好意思,想收回视线,却又大着胆子跟云葭说:“徐姐姐果然跟表姐说的一样,又温柔又漂亮。”
“阮裳!”
沈杳怎么也没想到她们私下说的话,这个死丫头竟然就这么说了出来!虽然不是什么不好的话,但沈杳就是觉得尴尬,很尴尬,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又没说错,徐姐姐就是又温柔又漂亮啊。”被喊了全名的阮裳还挺委屈。
云葭倒是没想到两人私下竟是这样议论她的。
她有些惊讶,又觉得很有趣,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她的面这样夸赞她呢,看着对面两姐妹还在闹,她笑道:“谢谢,我很喜欢。”
“你也很可爱。”她夸起阮裳。
怪不得长幸会这么喜欢她,的确是个惹人喜欢的女孩子。
云葭很高兴。
高兴长幸这辈子脱离了上辈子的惨剧,高兴他能娶这样一个可人的女孩子。
看着阮裳红了脸埋到沈杳的怀里,不好意思地看向她。
云葭笑看着眼前的两人,两姐妹仿佛有着天壤之别,一个性子软总爱笑,一个则倔强又傲然,虽然不爱笑,性子却又很软。
她忍不住夸赞她们:“你们都很可爱。”
沈杳正在让阮裳离她远些,别这么黏黏糊糊的,忽然听到这话,她不由愣了一下,不敢相信地看向云葭,就差指着自己的鼻尖问了:“我……可爱?”
从未有人这么夸过她。
沈杳下意识以为云葭夸错了。
却见云葭十分认真地与她点了点头:“是。”
在沈杳的注视下,云葭笑着同她说道:“可爱本来就有许多意思,并不是非要如裳儿一样生得这样软萌才能算是可爱,在我心里,阿杳同样很可爱,很珍贵。”
沈杳长这么大,何曾被人这样夸赞过?
她怔怔看着云葭,心里感动不已,眼睛也变得酸胀起来。
“哈哈哈,表姐感动得要哭了呢!”
忽然听到怀里传来这么一声,沈杳气得半点感动都没有了,不过那股子难耐的哽咽也被她压回去了,她冲着阮裳喊道:“死丫头,你今天死定了!”
云葭就笑盈盈地看着两姐妹玩闹着。
马车内的话语声传到外面三个人的耳中,三个人彼此对视一眼,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马车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继续朝长安大街的方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