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大夫人想过要自己给傅端写一封信,但又觉得,凭她的本事,怕等信送到他手中时,他人早已经在回京途中了。
那这信写了又有何用处呢?
本来写信过去就是想着他能即刻回京的,最好赶在明日傍晚苏娘出嫁前。届时,方才有一番好戏看呢。
越想越激动,这般想着,大夫人便越发等不及的找来了自己儿子书房。想让儿子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即刻就传信一封到锦州去,最好能叫他连夜赶回,然后亲眼看着他最心爱之人嫁给自己的死对头才好。
这样致命的一击,就算不能让他当场毙命,也得叫他受一番锥心之痛。
反正只要他们母子不好了,她就高兴。
堂兄弟两个虽自幼亲厚,但因爵位一事,傅铎心中对这个兄弟未必没有意见。
这会儿听母亲这样讲,他眸中也瞬间闪过一丝晦暗。
但最终却没同意母亲的做法,他只说:“事已至此,婶娘同二郎必然是要母子离心的,那就顺其自然好了,母亲又何必再多此一举,横插上这一脚呢?算了,就这样吧。”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火上浇油。
“怎能叫横插一脚?”傅大夫人不同意儿子的这个说法,“娘如此操碎了心,为的是谁?铎儿,你被他抢了爵位,以后你、你的儿子、孙子,都再同这个爵位无缘,日后是他傅端的子孙后代世代袭爵,两三代一过,咱们这一支就成了傅家旁支了。难道,你能就这样吞了这份屈辱吗?”
傅铎当然不能,他一直都对此耿耿于怀。
正如母亲所言,这一切分明都该是他的,可却叫陛下给抢了去,作为恩赐赏给了二郎。
虽说是二郎中兴了傅家,可这样兴旺起来的傅家,又同他傅铎有何关系?
他宁可傅家还是之前那样,就算没有如今的荣耀,但好歹也是个侯爵。最重要的是,爵位在他们父子手上,日后不会旁落,待父亲百年之后,他就是新一任的傅侯。
这是他心头的一根刺,每每提及,他便意难平。
这会儿也一样,双拳下意识攥紧,理智就在崩溃的边缘。
但自己消化了一阵后,双拳又渐渐松开。
傅铎拾回了理智,又平静看向母亲,语气平淡道:“总之此事母亲就别多此一举了,你若真去信一封,二郎反而会觉得是我们从中作梗,有挑拨之嫌疑。我们若只这样冷眼旁观着,二郎才不会觉得是我们想挑拨他们的母子情,他才会在此事上更怪婶娘。”
傅大夫人兀自琢磨了番儿子话中之意,深想一番后,不由频频点起头来。
“铎儿此言在理。若我们插手了,凭二郎的那份心眼儿,他必然会疑心走到这一步,是否有我们背后推波助澜的原因。这样一来,把恨意发泄到了我们身上,反倒对他母亲的恨就少了。而我们若不多此一举,只顺其自然发展,事后二郎回来,必然不会迁怒于我们。到那时,我们就只管一旁看好戏得了。”
想通了这一点后,大夫人心情越发明媚。
“还是我儿子慎重,若不是你拦着,娘今日就要错走一招了。幸好幸好,幸好娘这封信没送出去。”她双手合十,口中念了句“阿弥陀佛”。
傅大夫人高兴,傅铎却始终压着眉心,高兴不起来。
二房母子离心又如何?这并非是他最终想要的结果。
而他要的,怕是这辈子都得不到了。就算能得到,估计日后也得历经一场腥风血雨。又或许,万一一个不慎,还能豁出性命去。
家里兄弟阋墙,母子离心,闹得府上鸡犬不宁……这并非他所愿。
若是可以,他也希望阖府上下能够和和睦睦,能够兄友弟恭、母慈子孝。
兄弟二人齐心,两房一致对外。
这样才是长久兴旺之势。
.
傅端睡梦中突然无端被惊醒,门外守夜的长青闻声立刻推门而入。
点了蜡烛端着进了内室,见世子果然是醒了,长青忙过去问:“世子郎可有吩咐?”
冬月的天里,被子盖得又不厚,但傅端无端被惊了一身的汗。
“没什么。”这会儿热,傅端索性掀开了被褥,“只是突然被惊醒了而已。”
长青说:“这会儿才五更天,世子可要再睡会儿?离晨起练兵还有段时间。”
傅端这会儿脑袋清醒得很,半点睡意也再无。侧首望了望一旁案头的沙漏,见时辰也差不多了,便说:“不睡了,既醒了,便去营中看看。”
长青立刻说是,然后侍奉在一旁。
来锦州有快十天,一切都比自己想象中顺利。原是想着最少得十天才能完旨交差,但按现在的进程,差不多今日上午便可完事,中午起就可出发快马回京了。
锦州离京都不远,快马加鞭的话,也就两个多时辰。
中午启程,差不多傍晚时分能到。
早上天才蒙蒙有些亮意,廊檐下,便有“扑腾”的一声响,然后只听得“咕咕咕”的几声叫。
齐砚已经起了,恰才穿戴好,便见云苍立刻取了信鸽腿上的信筒来。
“少主,是锦州寄来的信。”
听到“锦州”二字,齐砚原慢条斯理拾整衣袍的手忽然顿住。朝身后云苍望来一眼,复又恢复了方才动作,只是轻启口,让云苍念信中内容。
云苍立刻从信筒中取出,然后只扫了一眼,便说:“傅世子午间便回程。”
齐砚已经猜到了,他只淡淡启口道:“让他在新妇迎进齐家门后入京就行。”
云苍明白少主的意思,立刻应了声“是”后,便转身去办差去了。
屋内,齐砚显然没将这件事放心上。今日便是亲迎之日,他一早起来就换上了新郎官儿的喜服。
但迎亲的时辰在傍晚,傍晚之前,他身为新郎官,得去外面院中招待那些登门赴宴的客人们。
帖子都送出去了,但差不多到巳初时分,府上也只见零星几个人登门道喜。这几个,都是齐砚少年时期的玩伴儿。有就在京中,平日里也常有往来的。有如今人不在京中,但收到消息后,立刻快马赶回京来的。
这一切也都在齐砚意料之中,大婚之日如此门庭冷落,他也见怪不怪。
邀着仅有的几位贵宾去暖阁闲叙,几人才落座,外头栖梧便匆匆跑了进来。
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倒叫齐砚也微愣了下,忙问他可是出了什么事。
栖梧素来稳重,若非出了什么大事,他行事不该会这样唐突。
栖梧忙抱手拱腰回道:“宫里突然来了人,说今日是少主您的大婚之日,宫里差了人来给您送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