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栖梧带了消息回来,说掬霞那边没有问题。
掬霞家里兄妹姊妹多,家庭的确困难,而那日她父亲要把她卖去青楼,也是因为最近掬霞长兄在谈婚论嫁,女家那边开口要的彩礼多,掬霞家里一时拿不出来。
这事儿当时闹得阖村人都知道了,私下里,村民们也对掬家父母指指点点,觉得他们为人父母不厚道。为了儿子的彩礼钱,竟就要把女儿给卖了,而且还是卖去青楼那等腌脏之地。
可也没办法,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同村的邻居也只能背地里戳几下脊梁骨给给舆论压力。至于掬霞爹娘老子怎么做,也是他们自己的事儿。
为了这事儿,掬霞还在家里闹过自杀,割过腕,抹过脖子……但最终都没能成,都被救下来了。
掬霞的娘在她面前诉苦,说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不然打死都不可能卖掉她的。还哭着说,她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若非万不得已,她又怎么舍得呢?
若掬霞宁可闹死闹活,也不愿帮家里一把的话,那这一大家子人都活不成了。
掬霞心软,被母亲这样几句一哭诉,她就死不成了。
可再怎么样,她也不想嫁去秦楼楚馆那等腌脏之地。只答应了下来,她可以去大户人家卖身为奴。
起初掬霞阿爹也是答应得好好的,却没想到,等进了城后,就又立刻改了主意。
等掬霞意识到不对劲后,就开始反抗起来。于是,也就上演了之前济世堂门前的那一幕。
好在当时苏韵娇揽了这事儿,把掬霞给买了下来。否则的话,要么就是掬霞日后沦落烟花之地,一辈子再无活路,要么,就是选择自我了断,失去年轻的生命。
而这一家人呢?拿了钱,解了燃眉之急,或许转头就能忘了还有掬霞这个女儿、这个妹妹。
栖梧这几天把这事儿查得一清二楚,到苏韵娇跟前,他也是毫无保留的把事情所有真相都陈述了。
苏韵娇越听下去眉头拧得越紧,到最后,直接气得一拳头砸在了案几上。
“太过分了!”她冷着脸怒斥。
栖梧也觉得这家子人很过分,简直就是禽兽,于是也立刻附和道:“小的当时打探时,就是越探越恼火。最后想着,若就这样轻轻放过,岂不是便宜了他们一家。所以,小的擅自做了主,暗中悄悄把那老汉要把女儿卖到青楼的事给宣扬了出去。如今全村人都知道了,若非是掬霞姑娘遇到了好心人,怕就已经被她亲爹亲娘给糟蹋了。”
“那老汉虽拿了主子您的钱,儿子亲事也成了。但此事一出后,亲事还能不能继续成两说,就是村里人的唾沫星子,也得把他们给淹死。”
听了栖梧所言后,苏韵娇心中十分解气,立刻就夸赞他说:“还是你聪明,反应也快。这事儿虽然没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是让他们一家继续不顺心,也算是给这一家人的惩戒。只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儿,苏韵娇又生了怜悯之心,担忧起来,“只是他们夫妇父子能这样对掬霞,想也能这样对别的闺女。你可打探了,他们家还有几个闺女?”
栖梧说:“还有两个,但年纪都还小。一个不到十岁,另一个才三岁。”
对这一家夫妻父子的品性苏韵娇是不抱什么希望的,她既做了一回好人,自然想要做到底。不能前脚救了掬霞,后脚就害了她两个妹妹。
所以,苏韵娇吩咐了栖梧一件事,让他差派个人去盯着那一家人,但凡有什么异动,即刻来禀。
栖梧也是这个意思,所以听了苏韵娇话后,立刻抱拳应是。
栖梧走后,苏韵娇又把掬霞喊到了跟前来。
这几日其实一直都没怎么在意到她,就只让她跟着抱月做事。如今听了这些后,苏韵娇心中不免对这个小不了自己几岁的女郎升起了许多同情心。
看着她站在自己跟前,谨小慎微的模样,苏韵娇更是对其心生怜悯。
她笑着看她,也没说别的,只轻声问:“你到我身边来也有些日子了,这几日跟在抱月身边感觉怎么样?”又说,“抱月这丫头有时候为人是严肃了些,行事也一板一眼,不如捧星机灵,但她的心却是极好的。若是素日里她待你严厉些了,你可别往心里去。”
掬霞忙说:“回夫人话,抱月姐姐并未对奴婢不好,相反,她对奴婢可好了,奴婢很愿意继续跟着抱月姐姐做事。”
夫人是她的救命恩人,抱月姐姐也是,当时场面虽然混乱,但她也仍记得,当时就是抱月姐姐把夫人给请来的。若非如此,她也不能有今天这样的日子过。
何况,抱月姐姐对她是真的很好。虽偶有些严肃,但也是为她好啊,是希望她可以尽快上手,能帮得上夫人的忙。
抱月姐姐也跟她说了,别人救她只能救一次,最终还是得靠自己自救的。她如今是得到了一条生路,但若是她活干不好的话,夫人又凭什么白花这个闲钱养她呢?
所以,她必须吃比别人多一倍的苦,必须把事情做得比别人都好,这样才能长久留在夫人身边,才能真正靠她自己救自己。
抱月姐姐的这番话,她一直都有牢记在心。所以,这几日她每天都很努力的在做事,就是为了能靠自己的本事一直留在夫人身边。
苏韵娇望着她认真又倔强的面孔,心里倒是挺欣慰的,为自己救了她而欣慰。
否则,这样鲜活的一个人,这样生机勃勃的一条命,怕就看不到了。
“你别害怕,我只是问问你的近况,没有要责备谁的意思。”她脸上始终挂着笑,“既你觉得抱月不错,那你就继续跟着她学本事吧。再跟一个月,之后你具体要做什么,我们再做调整,你看可行?”
掬霞立刻跪了下来:“是,奴婢听夫人的话。”
“好了。”苏韵娇看出了她还是很紧张和谨小慎微,便也不多留,只让她回去继续做事去,“你先下去吧,若有事,我再叫你来。”
“奴婢告退。”
因那日的事情发生得实在太蹊跷、太巧合,所以苏韵娇不免怀疑起这桩父逼女的大戏是不是背后有人故意所为,这才想着要去调查一下掬霞的背景和成长环境。
如今栖梧亲自去查,且一切都查清了后,苏韵娇心中也总算石头落地,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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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齐砚别居的那一家三口,这几日一直严格按着苏韵娇的吩咐,隔一日就带儿子到医馆来换药。几次要一换,苏韵娇就大概能看出小郎君伤口愈合的情况了。
“嗯,伤口愈合得还不错,你们把小郎君照顾得也很好,要继续保持这样。”又再一次换好药后,苏韵娇语气轻松的同那对年轻夫妻说话。
年轻夫妇听得这番话,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忙连声道谢。
“苏大夫,您可真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啊。您这又治好了阿宝的腿,又不收钱,还给我们住那么好的宅子养伤……您对我们家的恩情,可叫我们如何报答是好?”年轻妻子实在感动,也愧疚自己无法回报,便抹眼泪哭了起来。
苏韵娇做这些却不是为了揽人心的,不过是想着尽自己绵薄之力,能做点有些意义的事罢了。
所以,听他们如此惭愧,苏韵娇便说:“这是小宝乖,是小宝坚强。若不是他能忍得了那份疼痛,我也没这个机会去治好他的腿,所以这份功劳得归在小宝身上。”
年轻的丈夫则说:“苏大夫,您可真是大好人。您那样尊贵的身份,明明可以享福的,却还愿意受这份苦和劳累,帮我们这些穷苦人家治病,您真是活菩萨。您的好,我们一家人一辈子都会记在心里。”又对儿子说,“小宝,将来长大了,定要报答夫人。”
小宝很乖,如今不疼了后,脸上也恢复了血色。
他黑骏骏的双眼一会儿看向爹娘,一会儿看向苏韵娇,然后懂事的就要给苏韵娇磕头,苏韵娇忙拦住了他。
并说:“你如今腿还没好全,可不能大意了。”又道,“也无需什么报答不报答的,只要你们能把这份善意记在心里,日后多多行善,也就算是报答我了。”
“夫人的话,我们一定谨记在心。”年轻夫妇异口同声。
年轻的妻子又夸苏韵娇:“夫人如此年纪,竟就有这样的医术,真就是神仙了。这辈子得遇一回您这样的神仙女菩萨,也算是我们的福气了。”
苏韵娇这里也忙,过多闲话她也不想说了,所以她拍了拍小宝脑袋,对他道:“跟爹娘回家去吧,后日再来。”又对年轻夫妻道,“我这里这会儿也忙,改明儿得空,再闲话家常不迟。”
年轻夫妻反应过来后,立刻忙不迭点头应是,然后带着儿子走了。
一家三口离开后,月娘走了过来。
“他们说的没错,夫人当真是活菩萨。”月娘也受了苏韵娇恩惠,所以这会儿也顺势来感激苏韵娇。
月娘的女儿这会儿就一个人在不远处的角落玩儿,苏韵娇给她找了本绘本,她正看得津津有味。
苏韵朝朝她望了眼,笑了,只问月娘:“最近很累吧?”
因为济世堂的生意好,所以姜大夫和月娘难免就受累了些。
但月娘却笑着摇头:“夫人是给了月钱的,拿了钱做好事,又怎会累呢?何况,每日看着那些穷苦的百姓能不再为治病的钱发愁,我心里也很满足。跟着夫人,算是跟对了。”
苏韵娇则说:“但若是你们去别家医馆,除了每月的例银外,每接治一个病人,都是有钱拿的。到了我这里,受累不说,还没额外的钱拿。不过我也想过了,若这几个月一直都这样忙碌的话,我会考虑给你们涨月钱。”
因救治这些穷苦百姓是不收钱的,所以除了每月应开的例银外,月娘和姜大夫不再有额外的收入。
不过,苏韵娇也不会苛待他们两位,例银也是给足了的。
月娘则摇头:“夫人太心善了,您每月给的银子,对我们来说,已经足够多了。我如今拿着这些钱,不仅能好好的养活女儿,我们母女每月还能有些结余。这些结余存下来,也算是日后生活的保障了。”
“只是……”月娘突然迟疑起来,欲言又止。
“怎么了?”苏韵娇忙问,“若是有困难,但说无妨,我能帮的一定帮。”
月娘则摇头:“目前没什么困难。”然后才说了自己想说的,“听说夫人乃神医康翁的关门弟子?只学了一年,就有了如今的造化。我也自幼学医,但从小学的杂,什么都会一些,但却什么都不精。所以就想着,夫人可收学徒了?我虽年纪大些,但也想再继续多学些本事。”
苏韵娇道:“你想学接骨?”
“嗯。”月娘认真点头,“技多不压身,若我能学得夫人身上的三分本事,日后也能为夫人排忧解难。”
苏韵娇很大方,并不吝啬自己的这点本事。
其实在开济世堂之前,她就有过打算,到时候医馆里收几个学徒,传授他们些医术。
只是没想到医馆自开张后,竟一直都这么忙,所以就把这事儿暂时搁浅了。
闻声苏韵娇笑了:“你想学这是好事儿,我有什么不能传授的呢?只是最近馆内实在忙,近段时间怕是没空了。这样吧,等过段时间再看。若到时候没这么忙了,我可以教你。”
月娘面上神色有些犹豫,苏韵娇看出来了,忙问她:“怎么了?”
月娘则摇头说没什么,又说:“我原以为夫人不会答应的,毕竟行内的规矩,独家手艺轻易不外传。却没想到,夫人竟如此的慷慨,我只是提了一句而已,夫人竟就丝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苏韵娇说:“师父他老人家临别前也交代过,日后学得如何,看我自己造化。是否再收徒,也让我自行决定。若说好心,是他老人家心善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