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傅端又再次绕道而行,恰这时,齐砚正携妻子手并肩从医馆内出来。夫妇二人靠得极近,齐砚低着头,不知说了句什么,立刻哄得他身旁的佳人展颜一笑。
在这样凛冽的冬日,那样的笑容刺痛了傅端的眼,他立刻放下了略抻开些的车帘,吩咐了一声加快速度后,便阖目靠车壁闭目养神起来。
他闭着双眼,一言不发的保持着沉默,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来。陪坐在一旁的长青见状,也是不敢发出任何异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得主子不高兴。
伺候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他自然了解其性子。对苏姑娘……主子心里始终有种爱而不得的恨意在。
若当年真让他得到了,如今或许也就不会如此的念念不忘了。或许,就如后院的夫人和翠姨娘一样,感情自然有,但却不深。
但正是因为这个求而不得,才令当年那段懵懂的感情始终都牢牢刻在主子心头。甚至,随着时间推移,那感情会刻得越来越深,甚至到近乎偏执的地步。
再加上,他一番折腾后,所行皆未能如所愿,不免也就更失落和愤怒。若是此番齐家夫妇正中了主子的离间计,感情分崩离析,想主子心中必会好受很多。
其实不仅主子不明白,他也十分好奇。难道,那齐家三郎真能大度到如此地步?
傅公府的马车在眼前呼啸而过,虽快,但夫妻二人一眼就瞧见了挂在车前刻有“傅公府”三个字的牌子。
望到后,夫妇二人默契的相视一眼。没点破,但那相视一笑里,却有点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思。
傅端的奸计,他们夫妇何尝不明白呢?
但如今这样做,却也不是故意做出来给他看的。
他们倒没有那么多的闲心,故意演出这些亲昵的姿态来故意给傅端看。不过是真情流露,夫妻情到浓时,也不愿藏着掖着罢了。
那边,傅端闭目养神了一路,待回到家后,难得的没有先回书房,而是直接去了内院。
平日里丈夫都是天黑了后才回来的,今日天还没黑,他竟就过来了,这不禁令徐馨兰好奇的同时又有些喜出望外。
听到动静,忙跛着脚迎了出去,并笑脸相迎问:“今日怎的回来得早?”
一边说,一边主动过去,亲自帮他褪下了罩在身上的厚厚大氅。
“冷不冷?”她关心着,“这两日虽没下雪,但天却不怎么好。今日也又是个大阴天,看着阴森森的。”有太阳和没太阳的日子,就是不一样。
傅端始终一言不发,只是目光一直都落在妻子身上。
感觉到异样,徐馨兰朝他望去,见他丝毫不避讳的盯着自己看,徐馨兰略有些羞怯的躲开了目光,脸上却仍是温柔的笑意。
“你怎的这样看着我?”她问。
傅端没说别的,只丢了句“你跟我来”后,便率先一步入了内厅去。
徐馨兰心下狐疑,但也没多想,只默默跟在了他身后。
傅端进了内厅后,将里面侍奉的人都打发走了,包括杏芝。
杏芝悄悄朝徐馨兰望来一眼,似是在寻求她的意见。徐馨兰也朝她使了个眼神让她出去,杏芝这才应是。
徐馨兰自然感觉到了不对劲,所以,当屋内人都出去后,她忙关心着问:“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傅端坐在圈椅上,此刻似乎心中还在权衡着,在犹豫要不要主动告诉她真相。
因为他知道,徐家那边肯定是已经知道了一切真相。否则,那日他遇到徐夫人,她也不会是那样的态度。
虽没说什么,但言词间却是明显能感觉到疏远的。
只是因徐家还有诸多顾虑在,所以,他们暂时并没把一切真相告诉这个徐家二娘而已。
但此事想瞒一辈子,俨然不可能。所以,与其日后由别人之口告诉妻子,倒不如由他主动来说。
只是,妻子的性子他也了解,一旦真说了,他也必须承担她很可能会发疯的后果。
但思虑再三之下,傅端还是选择了坦白。
选择在此时此刻坦白,倒不是为了别的,主要他也是想知道,在妻子得知自己那么做后,她的真实反应到底会是什么?同理可推,齐砚如今如此态度,到底是正常,还是他就是在装。
他是在玩心理术,是故意用这样的行为来打压他,以此达到他的某种目的。
傅端在心内理清思绪后,便又抬眼严肃望着妻子。
徐馨兰见他如此,心中倒是打起了鼓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她催促,“你倒是说啊,别吓我。”
“前些日子,齐家少夫人被绑一事,可还记得?”傅端简单直接问。
这件事徐馨兰怎么可能会忘,听他提的是这事儿,不免兴致阑珊了些,只敷衍说:“这事传得沸沸扬扬的,我怎会忘?”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不免也呛声反问了回来,“已经过去多日了,你怎么又突然提起。”
傅端仍是一句废话没有,直接说:“因为人是我下令是绑的。”
“什么?”徐馨兰万分错愕,直接惊得从椅子上弹坐了起来。
久久不能平静。
“世子,您再说一遍?”她声音都颤抖了起来,此刻她内心是绝望的。
她从未敢想过,原来苏氏的失踪,会是他的手笔。
那他这样做,动机又是什么呢?
将人掳走几天几夜,那期间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见妻子情况不对,傅端倒连声安抚起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还没到鱼死网破的时候,她对自己的感情还有可用之处,所以,傅端不得不屈尊来哄她,“你且听我把话说完。”
“那你倒是说啊!”徐馨兰俨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情绪了,突然一声尖叫。
傅端仍是那副严肃的表情,他略抿了抿唇,然后耐心解释说:“近来朝堂上的风波,想来你深居内宅之中,是不知道的。朝堂风云动荡,我同齐砚,俨然各属两个不同阵营。朝中几方势力相互制衡,以达到了表面上的平静。但私下里,谁又没有各小动作呢?”
“我这么做,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对付齐砚而已。”
“对付齐砚你就好好去对付他,你掳走人家的夫人是何意思?”徐馨兰不接受这样的解释,“傅端,你难道就没有半点私心?”
面对她近乎歇斯底里的吼问,傅端丝毫不慌乱,只认真答:“没有。”
徐馨兰不信。
“没有?真的没有?”她连声的反问,“如果真的没有一点私心,那明明有那么多的路你不走,却偏要走这条?傅端,你觉得你现在说这些,我会信吗?”
傅端发誓:“我若同她有半点苟且,我必不得好死。”见她怔愣住了,傅端又道,“你自己想一想,我若真做了什么,此番还会这样坦白于你吗?也正是因为坦荡,所以才会把这事儿如实告诉于你。”
徐馨兰又问他:“是啊,怎么突然就告诉我了呢?为何之前你不说呢?”她句句逼迫,“我想你自己也还记得吧,我当时就问过你此事,我问你,齐家夫人被绑了,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当时人明明就是你绑的,你为何不说?”
傅端抿唇,一脸的无奈:“当时是怕你知道实情后误会。”
“那现在就不怕我误会了吗?”她反应倒是快,半点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傅端。
但面对这样一连串的质问,傅端倒也稳得住。
他真诚望着面前之人,态度恳切,言词认真:“因为今日有一惑要你帮我解。”
徐馨兰怔愣望着他,一时竟不知话从何说起了。
她只能暂且收敛了自己情绪,尽量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淡然问:“说吧,你到底想说什么?”
见她知道管控自己情绪了,傅端这才说:“我原这样做,不过就是想挑拨他们夫妇感情的。不管发没发生什么,总会在齐砚心中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一旦这颗种子种下了,再生根发芽,他们夫妻感情破裂,是迟早的事儿。但如今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他们夫妇二人如今感情如何,无需我多言,想你就算深居家中,也有所耳闻。”
徐馨兰却笑了:“你离间他们夫妻感情,和朝堂政局有关系?我不信她一个小小的孤女,竟有那样大的本事,能危及到朝堂的动荡。所以,你离间他们,最终目的不还是为解私欲吗?”
“因为你还想着念着她,所以见不得他们好。真正放下的,应该是我这样的,根本不在乎他们到底好不好!”
这句话,倒令傅端一时无法反驳。
但傅端却仍临危不乱,他自有自己的一套说辞在。
只见他淡然的看着妻子,冷静说道:“朝堂之局,很多时候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但凡哪里出了个微小的错,就能影响整个局势的走向。所以,苏氏是小,但她却对齐砚有着极要紧的作用。你自己也想想,若非苏氏,齐砚身子能好得如此之快吗?”
“齐砚若没有一副好身子,就算他有如今的权势,那他还守得住吗?”
傅端只几句话,便令之前态度无比坚定的徐馨兰,瞬间动摇起来。
并且此刻,她也顺着丈夫的思路去想。这样一想,就觉得,他此言此行,倒也算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