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皇后见状,便问她:“那你说说看,傅夫人都说了什么,以至于你能气愤到动手打人。”
皇后的态度是不偏不倚的,全然不看情分,只看谁说的话在理,谁做的事对。
苏韵娇没立刻回话,而是沉默了会儿,这才哽咽着说:“傅夫人之言,对臣妇极尽侮辱,臣妇实在难以启齿。”
李皇后听她声音不对,再定睛一看,竟见人哭了起来。
李皇后忙说:“有陛下和本宫在这里,你什么都说得。你说了实情后,若本宫和陛下都觉得是傅夫人不对,自会为你做主。但若是都觉得你乃小题大做,本宫和陛下也同样不会轻易饶恕于你。说吧。”
苏韵娇这才应了声是,然后抬起头来,一脸梨花带雨的诉说着方才路上发生的事儿。
“臣妇奉皇后娘娘之命,在给娘娘请了安后,便去了长乐殿拜见。长公主殿下略留了臣妇片刻,到底怕臣妇会误了陛下庆寿吉时,便让臣妇赶紧过来拜见。路上,臣妇便遇上了傅夫人。”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拿着帕子擦了会儿眼泪后,才又继续说下去。
“起初倒是好好的,彼此互相寒暄了几句。臣妇原也没多在意,就当是结伴同行,多了个伴儿而已。可也不知傅夫人是从哪儿听来的疯言疯语,她直言说臣妇不守妇道失了贞操,还说臣妇这样的就不该再苟活于世,就该浸猪笼沉塘。”
“臣妇受不得这样的无妄栽赃,心里一时气极,这才脑子糊涂了,抬手就打了人。打人是臣妇的错,臣妇在这儿当着陛下娘娘的面,给傅夫人赔不是。”说罢,她转了个身,跪着朝徐夫人母女的方向匍匐了身子,“若徐夫人和傅夫人心中不解气,此刻当着陛下娘娘的面,打我一巴掌都没事。”
也是时至此刻,徐夫人才恍然明白过来,她们母女这是中了眼前之人的圈套了。
她是故意的!
故意打了馨儿一巴掌,又故意引着馨儿把事情闹大到御前来,为的就是想揪着馨儿所犯的错不放。
好把小事闹大,然后给馨儿安上一个罪名。
就馨儿这脑子,她怎玩得过这个阴险的苏氏?若再任她闹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
但显然,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已经完全不由徐夫人掌控了。
徐馨兰却还没想到那么多,不过此刻她也十分震惊,震惊于身边的这个人竟会把那件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说出来。
她难道不要脸了吗?
她错愕的望着眼前之人,良久才说:“你当真是不要脸,这种事竟也敢拿出来说?我若是你,必打死也不提。”
她的意思是想表达苏韵娇不自爱不知廉耻,这种事搁在任何旁的人身上,都绝对闭口不提的。可她倒好,不但主动提及,而且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公然提起。
但苏韵娇却说:“这种事,若是真的,我自早挖个坑跳进去了。可正因为不是真的,我才敢光明正大说出来。”
徐馨兰懵了。
但她立刻就回了话来:“你怎能睁眼说瞎话?你好无耻啊,你撒谎都不脸红的么?”
苏韵娇却似是正等着她这句话似的,反应极快的立刻问回来:“傅夫人为何就认定那谣言一定是真呢?我如今人都好好站在你面前,你为何不信事实,偏偏信那些没根没据的事儿?还是说,在傅夫人心中,就希望那些谣言是真的?”
徐馨兰脑子突然有些转不过弯来了,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我当然没有那般恶毒。”徐馨兰自不能承认自己心中的想法的,但她知道苏韵娇被绑是事实,自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于是也抓着不放,反问回来,“只是你到底有没有被绑,你自己心中有数!”她可不会让她狡辩成功,分明就是不清白了,却叫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挣了清白去。
机会难得,她自然要死抓着这难得的机会不放。
“傅夫人口口声声说我被了,难道绑架我的人是你吗?你说得这般振振有词!”
“当然不是我。”徐馨兰立刻矢口否认,情急之下,眼瞅着她为了立刻敲定苏韵娇的确失了清白的事实,就要口不择言,说出那个人名字来了。
还是傅端眼疾手快,立刻拦住了妻子。
“这点小事,你们私下争吵就完了,何必闹到御前,搅了陛下好日子。”傅端站了出来,谴责了妻子一句后,又向上位抱手道,“原以为是什么大事,原就是这点小事。如此扰了陛下良诞,实在是罪过。”
苏韵娇却道:“毁人名节之事,又怎能是小事?是啊,傅大人乃男儿之身,自然不在乎这些。但我身为女子,我就是在乎!谁敢污言秽语胡说八道,意图污蔑于我,别说闹到陛下娘娘跟前,就是闹去玉皇大帝跟前,我也得要自证清白,好好的掰扯清楚。”
又说:“只有心虚的人才畏首畏尾,不敢坦言。我坦坦荡荡,又岂容那些宵小之人背地里损我名节?我更不能让那些虎狼之辈暗中带坏了风气。今日能以讹传的谣言毁了我,明日就能依葫芦画瓢,同样毁了别的夫人小姐。长此下去,岂不是要乱了套?”
然后转身,又匍匐在帝后面前行礼说:“臣妇斗胆,恳请陛下娘娘彻查此事。那些背地里的谣言,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恳请陛下娘娘彻查清楚,还臣妇一个清白。”
一听她请旨要彻查此事,徐夫人也立刻七魂去了六魄。
她慌了。
若陛下娘娘真插手了此事,那必会揪出是她背地里派人散播的谣言。到时候,问题可就大了。
所以此刻,徐夫人显然也不想再抓着不放,只想赶紧把这事儿了结了。
于是徐夫人脸上皮肉略显僵硬的动了动,话也软和了,没那么呛人了。
“这件事,是外面传的,也不是馨儿凭空捏造的。馨儿固然不对,不该信了那些不实的谣言,可齐夫人你也不能动手打人啊。”她现在就死咬着苏韵娇打人之事不放,想把节奏再带回去。
但苏韵娇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只冷漠说:“刀子没搁在夫人您的身上,您自然不在乎。既知外面的是谣言,傅夫人又为何要故意到我跟前来取笑呢?今日在场这么多位夫人,旁人难道没听过那些风言风语么?为何旁人不在我跟前说这些,偏傅夫人说这些?”苏韵娇又把话头绕了回去。
并强硬道:“我是打了您女儿,这个我认!但我不愿平白受这份委屈,我就要陛下娘娘亲查此事,还我清白。”
苏韵娇这样说,倒也不是真希望陛下和皇后为她查这件事。她只是想把这个态度摆出来给众人看,好让众人日后彻底闭嘴。
否则的话,那些谣言会一直存在,她的清白也会一直遭人怀疑。
而宣和帝和李皇后呢,也不想为了这点事儿就大动干戈,费人费力。
所以,李皇后望了身旁天子一眼,在得到天子肯定的眼神后,李皇后便说:“本宫自是信了齐夫人的,此事不必查。若真去查了,反倒是对齐夫人的不信任和侮辱。既本宫都信了,日后若再有谁敢私议此事,以试图毁了齐夫人清誉,本宫绝不轻饶!”
围观之人见事情也算波及到了自己,忙个个垂头应是。
李皇后则又把目光落放在徐馨兰身上:“傅夫人,齐夫人虽打了你,但是你口不择言在先。你这一巴掌挨的……倒也不冤枉。此番既闹到了陛下和本宫面前来,也就陛下和本宫做主了。此事就此了结,你们两家各不相欠。”
徐馨兰不服气,还要再说,却被徐夫人一把给按住。
徐夫人代女儿答说:“臣妇等谨遵陛下娘娘之旨。”
李皇后点了点头后,又望向苏韵娇:“你呢?”
苏韵娇目的已达成,自没什么再好闹的,也匍匐领了旨。
“臣妇谢皇后娘娘的信任,也谢陛下娘娘为臣妇做主。”
见事已了,宣和帝则笑起来:“既握手言和了,就不必都再跪着了,起来吧。”
鲁行茂见状,立刻说:“陛下,歌舞已经准备好了,可要即刻开筵?”
“开!”宣和帝一声令下后,四周又歌舞升平起来。
各自皆回到了各自的位置,开始吃喝看起表演来。就好像……刚刚那场闹剧全然不存在一样。
苏韵娇自也跟着齐砚回到了自己位置,待夫妇二人坐下来后,齐砚手覆了过来。
感受到他的温度,苏韵娇侧头朝他看去,然后给了他一个明媚的笑。
此刻周围人多眼杂,两个人心照不宣的什么都没说。直到筵席散了,坐上了回家的马车后,齐砚这才问:“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韵娇便把事情的经过,以及她当时心中的盘算,一一都说给了齐砚听。
“那一巴掌打得我是很解气的!”不能无缘无故打人,但她跟徐馨兰也的确结怨已久。如今趁着这个机会打她一回,也算是解了点心头之恨了。
徐家母女算计她太多,如今她这点小小的反击,又算什么呢?
不过,打人解气是一方面,今日之事,收获更多的,还是借此洗了身上的污渍,得了个清白的名声。
有帝后亲口说出“相信她是清白的”几个字,之后京中,谁人还敢私下妄议?
齐砚听后,点了点头,也赞同妻子做法。
“只是有些危险,毕竟是在帝后面前。”齐砚如今想来,仍有些后怕在。
苏韵娇当时也是豁出去了的,反正就算她没得好,她也要拖着徐家母女、甚至是傅端,一起下水。
若不能全身而退,大不了就鱼死网破。
“好在是有惊无险啊。”苏韵娇开心得很,歪头就靠在了丈夫肩头。
齐砚顺手揽着她腰肢,将人抱在了怀中。
而那边,傅公府马车内,傅端夫妻间的气氛就没有这样融洽了。
不求她能帮自己什么忙,但却不能害了自己。今日若非他阻拦及时,就凭她那急性子和猪脑子,想必是要把什么都说了。
若非极力忍着,傅端这会儿杀人的心思都有。
而徐馨兰呢,方才离别前,母亲已经说过她了。所以,这会儿在傅端这个夫君跟前,她自然不敢再多嘴饶舌。
心中自然也很不爽,挨了苏氏的打不说,偏还没讨着便宜。
这也就算了,可这会儿世子竟还生起自己气来。两人已经冷静对峙有好一会儿了,他仍是闭目养神,一句话没跟自己说。
本就委屈,此番更是觉得心酸难忍。
她这回分明是中了那苏氏的奸计,难道他看不明白吗?若看得明白,为何不来宽慰自己几句?
既他不开口,徐馨兰便主动问了话:“世子这是在怪我吗?所以才一直这样冷着我,不跟我说话。”
傅端仍闭着眼,并未理会。
徐馨兰忍不住了,伸手去推搡他:“你气我什么?今天挨打的人是我,被算计的也是我,你又气什么呢?”又说,“我若不是想着帮你去打探他们夫妇的情况,我能白白遭这样一番罪吗?今日之后,我定成了全京城的笑柄。我还委屈着呢。”
傅端总算缓缓睁开了眼,但神色却很淡漠,他只淡淡朝徐馨兰望来。
“我气什么?你自己且好好想想,当时帝后面前,又那么多人在场,若非我拦着,你是不是要把是我绑架徐氏之事脱口而出了?”
徐馨兰语塞,彻底闭了嘴,不说话了。
傅端越发气恨:“徐氏,不求你能帮上我什么忙了,但你日后行事能不能多长点脑子?你别害了我成吗?你可知,今日你但凡说出那句话来,下场会将是什么,你想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