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分家,两房彻底决裂,原也只是傅家的家务事。
但傅家大房顺势把徐氏母女暗害了二房翠姨娘子嗣一事也一并给宣扬了出来,一时间,传得满城人尽皆知,徐氏一门被波及,也被推到了风尖浪口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且都是劲爆的新料。一时,阖京上下都热议沸腾,津津乐道。
所谓捕风捉影,可有风才有影。大家都觉得,既然傅家大房这边敢把这事儿宣扬出来,必然手中是握有证据的。不然,徐家也不是无名无姓之门第,傅家大房又怎么敢呢?
傅端也没想到,素日里瞧着敦厚老实的长房伯父,如今一朝狠下心来,这心能狠成这样。
他是履行了协议,并没把他当初设局要害六娘一事公布于众。可,如今转头却又把徐氏母女害傅门子嗣一事传得人尽皆知,这分明就是意在挑拨。
是逼着他傅端必须正面应对,必须给出个决定和答复来。
而他在猝不及防,在没有任何的准备之下,一时自然拿不出最好的应对法子。
但傅端这会儿却极其冷静,他也知道,一味愤怒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事既已出,还是得想个妥善的解决法子才是。
眼下这种情况,他自然不想自此和徐家决裂。内乱已经出,若姻亲之缘再出问题,只怕他将会损失惨重。
所以他此刻脑子清醒得很,他深知,眼下这种情况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舍弃徐家的。
不但不能舍弃徐家,还得想法子周全,帮徐家、也是帮自己,得尽量力挽狂澜,挽回些声誉。
思虑再三,傅端能想到的最快最有效的法子,也就是让翠鸣站出来说话了。
翠鸣是徐家母女这场布局的受害者,若她能主动站出来,广而告之其实这场纷争只是个误会,是个蓄谋已久的谎言。那么,就可暂解傅徐两家目前的困境。
可要怎么说动她,这却是个难题。
不过如今唯一庆幸的是,当时为了验证大房是否生了异心,故意和徐氏在花园里演了那场戏。戏后,他存了之后再利用翠鸣之心,又和她修和。
所以如今再去找她说这事儿,也不显得突兀。
暗害翠鸣一事突然传开之后,徐馨兰更是慌得六神无主起来。
她怕傅端会在权衡取舍之后,选择保傅家名声而舍弃她,于是这两日只要傅端在家,她便时时都守在傅端身边。
因为害怕,原本嚣张的性子倒收敛很多。如今,温顺得就如一只小猫儿一样。
甚至连泪水都变得多了,动不动就哭。
比起嚣张跋扈的性子,傅端自然更偏于温顺乖巧。可这不代表,他就喜欢蠢笨的、遇事没有主见,总哭哭啼啼的女人。
几番傅端都要冲徐馨兰大发一顿火气,以好把这些日子心中的郁结都爆发出来。可想到她身后的徐家,傅端几次都忍住了。
既忍都忍了,自然也要忍到底。所以,近两日,任徐馨兰如何在他面前骂天骂地、怨声载道、哭哭啼啼,傅端都温柔以对,并好言相劝。
“别担心,会没事的。”在徐馨兰第一百次向他哭诉抱怨后,傅端强行压制住心内的那股子无名火气,面上努力挤出笑来,“我不会丢下你不管,也不会只因为这点事就和你父母不对付,更不会把怨气都撒你身上。我还是那句话,你我乃夫妻,夫妇一体,不管遇到任何事情,我们都要共同进退。”
徐馨兰要的其实就是这样的承诺,所以,她主动靠过来,伏在了傅端胸膛。
傅端本能有些抗拒,身子略略往后靠了点,却又停住。最后,他主动伸手将她揽在了怀中。
夫妇二人,就这样安安静静依偎在一起,享受着暂时的岁月静好。
傅端心里有着自己的盘算,所以,静默了会儿后,他便同妻子商议起来。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必须想办法解决掉。哭,愤恨,难过……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他循循善诱,先抛出了个引子来。
徐馨兰却仍言语恶毒的骂着傅家大房:“他们一窝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真是心太狠了。从前还不觉得,只觉他们愚蠢些罢了,经此之事后才发现,原来这世上真有人是又蠢又恶毒的。”
傅端一时没说话,垂眸望着妻子,似是一时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般。
他心里想的是,妻子此番这些话,用在她自己身上似乎十分合适。
但傅端也只是这样想,却并没说出口来,他也不会说出来。
只是继续说自己的:“我倒有个法子,只是,需要你的同意才行。”
听说他有办法,徐馨兰立刻来了兴致,忙问:“什么法子?”又立刻说,“只要能解决眼下的困境,我什么都同意。”
傅端望着她,眸光定在她身上。
“是从翠鸣身上下功夫。”傅端说。
听说是翠鸣,徐馨兰兴致立马减退了几分,脸上的期待也没有了。
但仍是问:“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傅端知道她不高兴,但却忽略了,只是说:“若能有翠鸣站出来作证,说此事乃大房构陷,是故意污蔑和栽赃……或许此事还有转机。”
徐馨兰认真思考着,觉得他所言倒也在理。
“可……她会同意吗?”徐馨兰觉得事情并不乐观,“常理来说,她不会答应的。”
傅端仍冷眼睥睨着她,心道,你倒也知道她不会同意。既如此,当初何故做出那样的事来?
想到此,傅端心中其实也是憋了一肚子气。
翠鸣腹中失去的那个,毕竟也是他的孩儿。
但为大局考虑,傅端只能选择暂时压住这份怒火。
他继续说:“若无表示,只这样过去要求她这么做,她或许不会答应。但若能给她些好处,从别处去弥补她,再请她答应,她看在我们的诚意的份上,也该能松口。”然后道,“她有个妹妹也在府上卖身为奴,乡下,还有个常年卧病在床的老母,和一个弟弟。”
一听这话,徐馨兰立刻想到的是:“捉了她母亲和弟弟妹妹来威胁,她难道还能不答应吗?”
傅端垂眸冷冷看着她,一时没说话。
徐馨兰此话脱口而出后,显然也后悔了。
然后又说:“我只是……我只是怕我们态度放得太低,她会得寸进尺。人心都是贪得无厌的,她若能要到更多,为何不要呢?所以,所以我才想着,能不能换个方式,挟持她在乎的人,以此来要挟呢?”
傅端:“自然可以。但,却不是最好的法子。万一她性情刚烈,抵死不从,又再如何收场?”
徐馨兰心里虽不高兴,却也没再反驳。
“还是夫君思虑周全。”她顺着他说。
但很快,又问:“那夫君打算具体怎么做呢?是要……给他们一家什么好处吗?”
傅端心里自然有些打算,但却没同妻子说,只道:“就像你说的,万一我们退步了,她变本加厉得寸进尺怎么办?所以,只能先去谈一谈,探探她的底线。”
“那夫君……是要单独去找她么?”徐馨兰始终介意他和翠鸣同室而处。
好像忘了,翠鸣是傅端所纳妾室,傅端去她屋里,也是理所应得。
傅端懒得再同她计较这些,只说:“你一同过去倒也可以,怕只怕,她本来是想答应的,但看到你后,会又想起自己流掉的孩子来,反而不肯同意。”
听得这话,徐馨兰就算再不高兴,也不得不为眼下大局考虑,同意了下来。
“那妾就不去了,妾知道,凡事要以大局为重。”徐馨兰努力乖巧着,就是希望能从他那儿得到更多的体贴和爱意,也希望可以以此来拴住他的心,以免他转眼就又被翠鸣那狐狸精勾走。
傅端心中极度厌恶,但表面上却是配合着。
“知道你乖。”说着,傅端抬手在她发上揉了圈,却又及时收回手。
然后起身:“我现在就去。”
徐馨兰也忙跟着他一起站起身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定定盯着他看。
“那……我等你回来。”她言语有乞求之意。
傅端却笑了,他略敷衍着点头:“会的。”说罢立刻转身,几乎只是眨眼功夫,他人就走到了二丈以外。
徐馨兰紧紧跟了几步,却又停住了脚步。站在门边上,手抚着门框,只依依不舍的盯着那道英挺的身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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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鸣是傅端的姨娘,如今大房二房决裂,翠鸣自然不好跟着大房一起走。
不过,傅大夫人还算仗义,特意悄悄差人带了话来。说,只要她愿意,日后没地儿去了,大房那边随时会接纳她。
不但会接纳她,还会好好善待于她。甚至,包括她的妹妹,她乡下的母亲和弟弟……他们都会妥善安排。
若遇到难事了,也可直接去找,他们绝对不会放任不管、袖手旁观。
她大可以趁着如今眼下的形势,彻底倒戈大房。但,她不能这样做。
妹妹的身契还握在夫人手中,乡下还有弟弟和母亲在。
她如今是真切感受到了傅端此人的生性凉薄,若真把他逼急了,翠鸣也怕他会施手段对付家里人。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左右这条命也算是捡来的,但却不能不在乎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