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忍住了立刻打马跑去猎场的冲动,只继续留在家中一日日的捱日子。
他知道,若那个妇人真是母亲,此番必然会随春猎仪仗一道回京。若不是……或许,就真的只是一场巧合了。
齐砚心里虽有这样的两种猜测,但他有种清楚的预感,那个所谓的农妇必然是母亲无疑了。
从长公主府走水,到此番春猎相遇,这不过是天子设下的一盘棋局而已。既给母亲安排了那样一个身份,必然也是寡妇的身份。
甚至,“她”家中所谓的“父母”和“前夫”,也是一早就精心安排好的。
几日下来,齐砚倒也越发冷静了下来。
其它的倒也不在意,也已经见怪不怪了。如今他唯一在意的,就是在这盘局中,母亲到底是属于怎样的一个存在。到底是主动的参与者,还是被动的受害者。
齐砚因有眼线,所以得到消息要比旁人更早一些。待苏韵娇也听到这个消息时,外头早传得人尽皆知了。
齐砚暂没跟妻子说,所以苏韵娇得到的消息,是济世堂里的人从外面听来的。
抱月来禀时,说得绘声绘色:“听说简直和长公主殿下是一张脸,就是气质不同。她是京郊某个县上一商户人家的儿媳妇,丈夫因常年做生意走南闯北,前两年刚刚客死在异乡。她膝下无儿无女,其丈夫客死他乡后,家中一应田地铺子和银钱,就都被她丈夫的族兄族弟们抢了。她过得穷困潦倒,可怜得很。之所以出现在皇家猎场,是因为她想去挖一株价值千两的草药,结果……”
结果就发生了那样一场意外。
抱月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苏韵娇却听得心情澎湃。
她立刻撂下了手中事务,然后赶着马车回伯府。结果走到半道才想起来,这个时辰丈夫一般都是在衙门里待着,或是去城外军营中巡演的,肯定不在家中。
于是,她又赶着马车往齐砚当值的衙门去了。
当有下属来禀,说是夫人来寻时,齐砚面无表情,一点都不意外。
他知道,如今外头都传得人尽皆知了,妻子不可能不知道。此番急急来寻,必然就是为的这事。
齐砚之前一直没说,也是因为他还没想好要以怎样的态度去接受这件事。自己都还没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也就不想妻子那么快的跟着一起烦恼。
但这事俨然是瞒不了太久的,齐砚知道,迟早有一天这件事会传扬得人尽皆知。
而到那时,也就是他需要好好面对妻子的时候了。
庆幸,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如今的心态也要比初初知道消息时好很多。所以面对妻子时,他也能做到以一种积极且稳定的心态。
当然,衙门里自然不是说这件事的地方,故齐砚安排了一番,将手中尚未完成之事全部交给了下属后,他则直接出了衙门。
苏韵娇正等在衙门口,瞧见他人出来后,她立刻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你肯定已经知道了吧?”苏韵娇都不必问,直接就是肯定语气。
齐砚说:“知道了。”然后伸手去扶她登车,“上车再说。”
苏韵娇自然也知道,这里衙门口,最是人多眼杂之处,不适合说这些。所以,也没再急着追问什么,只等彼此都登了车,且马车又行驶一段路程后,她才又重新开口。
“外头传的那些……可都是真的?”她虽这样问,但其实心里也很笃定,这就是真的。
齐砚这才坦白说:“这件事……我要早你一些日子知道。只是刚刚知道时不知该以怎样的态度和心情面对,所以也就没立刻跟你说。”
他说他早就知道了,苏韵娇一点不意外。他说他没在当时知道时就立刻告诉她,是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和态度来说此事,她也能理解。
毕竟这种事,无论搁在谁身上,都是一时难能接受的。
相比起来,苏韵娇其实更心疼他。在那么重要的时刻,他竟独自默默一个人吞咽了那样的委屈。
应该是委屈吧……才失去母亲,却又有另外一个长相同母亲十分相似的人出现。
若那个人是长公主的话,他委屈。若不是,他心里想必更遗憾。
这世间自然有长相相像之人,比如说她和翠鸣。但这种像,也只是有个三分相似而已,不至于传成这样。
此番能被传成这样,想必那张脸同长公主母亲的……不说一模一样,也差不多是八九不离十的。
苏韵娇心里其实也不信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再加上她如今瞧见丈夫的反应,就更加笃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了。
毕竟,之前长公主府里无端烧起来的那场火,也是莫名其妙的。
这一切真的都太巧合了。
所以,苏韵娇直接说:“其实你什么都不必说了,我心里都明白的。”
齐砚就知道妻子能理解自己,所以,也就真的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伸过手去,轻轻握住了妻子手。
苏韵娇使劲安慰他:“凡事都有两面性,有好的有不好的,我们不如多往好的方面去想。如今都还没见到人呢,一切不过都是自己的猜想,为何不能多想想好的呢?”虽说人要常常居安思危,但若是太大的压力已经压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那还是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的好。
齐砚望着她,见她努力冲自己睁圆了眼睛,模样娇憨可爱,看的他心里暖烘烘的。
一时没忍住,齐砚脸上忽而一松,竟笑了起来。
“这样就对了嘛。”苏韵娇又朝他挨过去,靠他坐得更近了些,“左右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心情不好也是过一天,心情好也是过一天……那何不开开心心的呢?要以不变应万变,这样就什么都打不倒我们了。”
“好一个以不变应万变。”齐砚赞许,并也在琢磨着妻子的这番话,“心态最重要。”事情到了这一步,比的就是一个心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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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春猎结束,圣上领着众人回京。
那名容貌十分似凤阳长公主的农妇,自然也在随行的队伍中。
春猎于秋猎不同,春猎乃形式,故每回都只是天子带着文武官员去,后宫妃嫔,以及一应官员家属,都不在其列。所以回来的一路上,也就只女子一人。
她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马车内,闷也闷不住,便一会儿伸手撩开车帘往外看一眼,一会儿看一眼。
只是随行的一众大小官员也对她十分好奇,她一撩车帘露出那张脸来,众人便纷纷拿余光来瞥。
虽不是正大光明的看,但这样的目光,也令她十分的不适。
次数多了,也就懒得再看外面了。只是闷闷坐在车内,盼望着可以快一点、再快一点,这样她好早一点入京。
早一点入京,她就可以早点见到相见的人了。
若是快马加鞭,君臣一群人一路疾行的话,早晨出发,次日中午也差不多要到了。但因多了个女子,行程中要顾及女子免受颠簸,所以不免耽误了些时间。
待仪仗入京时,已是傍晚时分,天都快要黑了。
而这会儿,留京的一众人亲自等候在了城门口迎接圣驾。
齐砚,自然也在其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