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元节前两天,搭乘绿皮火车的乘客不减反增。
尤其是前往哈市的列车票,完全是一票难求。
“哐当哐当”,列车由滇南西昆开往沪市,再由沪市开往北方首都。
其中一节火车的软卧包间内,沈明沁摊着一本英版书籍翻看,窗外风景不停变化,光影掠过她的发丝,洒落到她身旁的彩色积木上。
腓腓靠着下铺床沿玩积木,堆好三层,要堆第四层,才堆一两块就因为车厢的晃动颠落下来。
他有些不高兴,拧着两条小眉头,重新搭砌一二层,铺大第三层的面积,为第四层的积木预留宽敞位置。
小小的人儿,长得雪白胖乎,本来是大眼睛翘鼻子的好基因,因为营养过剩,眼睛受了挤压,成了稍长一点的长眼,殷红的小嘴抿着不说话,穿条蓝色连体背带裤,大热天,怕捂着他的屁股,背带裤特意开了裆,露出点屁股上的乌青印。
对面单人沙发上,魏云凡的目光从儿子身上,转到沈明沁脸上,瞧她翻书翻得入迷,几小时不换坐姿,轻啧了声“书迷”。
“书迷”好像听见了声,抬头飞他一眼,微抬了下银边镜框,又低头继续翻看书页。
“哐当哐当——”
火车窗景由山岭换成绿色平原,过了沪市,离京市更近。
腓腓搭好完整的七层积木,扭头戳了戳妈妈的胳膊肘,沈明沁放下书,看向儿子的杰作,笑着夸他:“很棒,积木拼接的非常齐整。”
得了妈妈的夸奖,腓腓扭着肚皮转个方向望爸爸。
魏云凡一向不用也不喜欢谁来提醒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养孩子他有自己的领悟心得。
他起身走过去,适当给出赞许,“搭建得超级完美。”
怕男孩子养成骄傲性子,夸完特意补充一句,“花费的时间稍微有些长,多了几次不必要的重复步骤。”
魏云凡指的是儿子没想好就开始动手搭建过程,好在腓腓领悟过来。
沈明沁觉得他这人有些过于苛刻,不赞同他的说法,顾及他的疯病,心里暗暗反驳一通。
“拍张照吧。”她提议,学着小虞的育儿指导经验,关注孩子的每一次行为上的“成”就。
腓腓不怎么爱讲话,行动大于口头表达,听到要拍照片,立马去沙发翻起自己的小背包,拿出里面的胶卷照相机。
“咔嚓咔嚓。”
一张腓腓跟彩色积木的俯视角度单人照。
一张腓腓夹在妈妈爸爸中间的仰视全家福。
隔天上午十点,火车抵达京市火车站。
拥挤人潮中,跟墙隐蔽在一块儿的特殊通道门从内打开,划开一条短暂路径。
停在路边的军用吉普离开车站,那道门又从内部上锁,再次与墙融为一体。
军用吉普直接开往城西的军区医院。
到了特殊病房楼下,魏云凡先开门下车,后抱起儿子,头顶响起一道稚气喊声。
“姑姑,姑父,腓腓。”
虫虫趴在二楼楼梯窗户,朝楼下挥手。
虞晚站在小家伙身后,半拉着他格子衬衣下摆,担心他踩着凳子会摔下去。
等儿子喊过两次姑姑姑父,她哄着说:“好了,姑姑看到你了,快下来。”
“不嘛。”
“不乖了啊。”
虫虫想继续趴在窗台上,犟不过妈妈的胁迫,他老实跳下凳子,小跑着往楼下冲。
“腓腓~”
他高兴喊着弟弟的小名,虞晚跟在后头,笑眼锁在儿子背影。
得嘞,凉鞋又穿反。
沈明沁听见侄儿喊声,脸上登时露出欣喜神色,她下车望楼上,没瞧见人,转看一楼门口方向,侄儿的清脆嗓音再次响起,“姑姑,腓腓。”
特殊疗养楼跑出一个小男孩,小男孩留着二八分发型,生的浓眉大眼,唇红齿白,漂亮的像商橱里售卖的洋娃娃,他上衣穿一件棕色拼白色格子短袖衬衣,裤子是白色棉麻短裤,脚上的牛皮凉鞋踩着水磨石发出“踏踏踏”声响。
后面紧跟着一名勤务兵,看样子是新来的,想揽不敢揽,想管不敢管地跟着小男孩。
虫虫跑到军用吉普车前,嘿嘿笑着喊姑姑,沈明沁摊开手,“快来让姑姑抱一下,姑姑好久没见到虫虫,可想咱们虫虫了。”
虫虫蹦跳着扑进姑姑怀里,沈明沁差点因这份重量闪着腰,“哎哟,长斤两了,姑姑抱你都有些费劲。”
“姑姑力气真小。”虫虫扑闪着睫毛笑嘻嘻,眼珠子转到姑父怀里的小家伙身上,心里悄悄嘀咕,这么小的小孩,怎么可能会背古诗?一定是姑父吹牛说大话。
腓腓没见过妈妈抱其他小孩,这下瞧见,马上瞪起眼睛嘟嘴巴,脸上就差明写着不喜欢虫虫哥哥。
魏云凡低头看儿子,笑着引他说话:“叫哥哥,你玩的积木是虫虫哥哥送你的生日礼物。”
腓腓不说话,别扭地转过下巴瞧别处。
虫虫哼起小鼻子,不满意弟弟的表现,“没礼貌。”
两个小不点刚见面就有些闹不和,沈明沁朝魏云凡无奈笑了笑,盼着他解围,魏云凡早料到会有这种局面,他不强迫儿子,竟有模有样地跟小屁孩解释:“弟弟性子腼腆,不怎么爱讲话,你们多接触几天,混熟就好了。”
虫虫歪着脖子同样不理人,反手掏起耳朵痒痒,显然是不买账。
虞晚穿的是几厘米高的鱼嘴露跟鞋,下楼梯慢,走在最后面,过来瞧见儿子的作怪样,笑嗔他一眼,“快下来,别累着姑姑。”
再看向姐夫怀里抱着的小外甥,猜到是怎么回事,拉过儿子的手,就势说:“姐,姐夫,你们坐火车累了吧?爷爷这会儿有事,腾不出时间,我领你们去后头家属院休息,等要吃午饭再过来。”
因着两个小家伙的不对盘,气氛稍微有些怪。
魏云凡担心儿子惹了小霸王,会吃年龄上的亏,想着哄小霸王说两句,又觉得不至于。
沈明沁许久没见到家里人,瞧什么都心情好,看到侄儿乖乖听小虞的话,像个小天使,不禁想起明礼小时候。
明礼比她小几岁,没有正式上小学前,天天闹着到处玩。
什么球场、马场、机械厂,军工厂,只要叫他听见这么个词儿,这么个地儿,势必要去现场瞧个真切。
记得八九岁那会儿,她上完舞蹈课,路上口渴吃了冰淇淋,回到家,小捣蛋要撬开她的嘴巴闻味道,坚决不许谁背着他吃独食。
明礼从出生就有爷爷奶奶护着,活脱脱成了个捣蛋大王。
沈明沁想起一点小时候的趣事,就同虞晚讲:“他的脾性跟名字完全不沾边,亏得大了才变了样。”
说着话很快到了医院家属院。
602军区医院的家属院分干部楼和职工家属楼。
京市气候干燥,四季分明,独门独院的干部小楼,没种多少花卉,就前院移栽了两棵海棠树,后院一棵玉兰树。
三棵树过了春季花期,海棠树上挂起一串串小果子。
走进家门,沈明沁先是嗅到一股清香,后是眼前一亮,原本跟会议室差不多的客厅,中间茶桌上摆了一个圆底青花瓷花瓶,花瓶里插了一大捧开得正艳的荷花。
“好香啊。”她心生感叹。
虞晚刚要说荷花来源,虫虫果断冒头展示,“姑姑,荷花是虫虫去湖里摘的哦。”
“真的?虫虫是会游泳还是会划船?”魏云凡笑着问起侄儿,要放儿子下来。
“都会噢。”虫虫沉默一路,绝不错过自我表现的机会,他半昂起脑袋望向小不点,因等不到的一声哥哥,故意摆起气呼呼架势,“光屁股小孩,你会游泳吗?”
腓腓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准备,在要喊出哥哥前,因一句光屁股小孩破碎,他委屈趴在爸爸肩头,坚决不肯下地走。
“怎么了?在车上的时候不是闹着要下地走路?”魏云凡感觉儿子又闹起情绪,不好说教侄儿,耐心哄起怀里这个,“虫虫哥哥就是想跟你一起玩,想多了解咱们腓腓的优点。”
“小屁孩能有什么优点?”虫虫补上一句。
一岁多点的小孩子,勉强能走稳路,大人说什么话,不一定全听得懂,却能准确感知情绪,表达情绪。
眼瞅着腓腓要掉眼泪。
虞晚轻瞪起虫虫,不许他再乱说话,虫虫吐了吐舌头,跑去院子里骑脚踏车。
沈明沁很少带孩子,坐到沙发上研究起花瓶,记忆里家里好像没几件古董,她问:“小虞,哪来的青花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