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的通力合作,让陈震和老幺、焖肉迅速熟络起来。
他经常会借着挖掘隧道的机会和两人闲聊几句,籍此得知了不少和这个世界有关的信息。
他从老幺和焖肉口中得知,这个终年被迷雾笼罩的世界,被当地人称之为“雾原”。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昼夜交替,只有笼罩在浓稠夜色下的亘古迷雾,无数诡异生灵蛰伏在黑暗之中,悄然觊觎着雾海中的每一个生者。
人类、雾民、各型各色的邪恶生灵,在雾原上构建起了一个十分特殊的生物链:
虫、兔——魈、狼——罴。
虫,指的是那些刚刚进入雾原,处于混沌昏沉状态的人类,以及吃过太多脏肉,精神沦入虚无的雾民。
兔,则是指心智正常的雾民,和那些在雷雨之夜清醒过来的人类。
魈,专指那些拥有和人类相近的智慧,外形与人类相似的邪恶生灵,雾民们通常也叫它们“尸伯”,避难所里的几只怪物,就属于这个范畴。
狼,则是心智大异人类,形态也更加扭曲狰狞的凶神厉鬼,雾民们也称它们为“恶祟”,盘踞在老楼里的那些阴祟生灵,就是这一类。
罴,在雾原上是一类非常特殊的存在,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也没有善恶观念,只凭自己的喜好对其他物种生杀允夺,很多人认为它们是雾原上某种力量的具象化,也曾有许多雾民部落将它们当成神灵来崇拜,不过有传言称,所有崇拜它们的部族,最终都以十分诡异的方式走向了覆灭。
在这条生物链里,罴是站在金字塔尖的存在,而狼和魈则是这个世界上的主要猎食者,它们会肆意捕食惊惶乱窜的兔子,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反而对更容易被猎获的“虫”没有什么兴趣。
据老幺说,其实他们这些雾民,也都是人类的后代,只不过在雾原上繁衍了太多个世代,血脉早已受到了多重污染,很多身体机能都和真正的人类不一样了。
而焖肉则告诉陈震,像他这样的人类,在雾原上还有很多,不过其中的绝大部分,都熬不过进入雾原的第一个雷雨之夜,能活下来的,很多也都发生了变异。
交谈中,老幺和焖肉都反复提到了“白童”。
老幺说,他的族人曾亲眼见到白童杀死过罴,轻轻松松,一下就弄死了,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白童猎食兔子和狼的传闻。
甚至有不少雾民人为,白童可能是某个徘徊在迷雾中的古神,他的力量太强大了,恶祟和雾民都不敢靠近他,尸伯们也不敢谈论他,虽说他平日里并不会主动伤害雾原上的其他生灵,可一旦有生灵进入他的领域,就会遭到他的无差别抹杀。
不过从三年前开始,白童就没再出现过了,算起来的话,他彻底隐藏起来的时间,和陈震来到雾原的时间差不了多少。
在这段时间里,陈震还发现了一件让他十分在意的事——他的隐身能力在避难所中无法发动。
石棺表面不断散发出肉眼捕捉不到的混沌力量,将整个避难所中的生命气息彻底打乱,让他无法和环境取得共鸣。
……
……
三人合力挖掘隧道的第九天。
陈震如往常一样在笼子深处醒来,他习惯性地扫了一眼笼子里的同伴,又朝着灯光照亮的地方瞥了一眼。
焖肉还在休息,老幺则强打着精神,在笼口旁守着。
昨天和今天都是老幺负责盯梢,要再过几个小时,焖肉才会代替他的位置。
被高瓦度灯光照亮的地方,只有穿黑雨衣的疯子蹲在墙根下,默默凝视着离他不远的一座铁笼。
另外几个尸伯都不在场。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几个尸伯应该是进了地窖,等地窖里传来三长一短四声铃响,他们就会冲出来,从笼子里拖出两个雾民,扔进深邃的地窖里去。
从尸伯们只言片语的对话中,陈震得知他们在地窖里供养了某个神灵,那些被送进去的人,都是献给神灵的祭品。
老幺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冲陈震点了点头:“醒了。”
陈震从草垫下翻出一块肉干,撕成两半,一半塞进自己嘴里,一半递给老幺。
“昨天我和焖肉挖隧道的时候,已经能听到很清晰的流水声了,估计再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能逃出去。”
本来陈震以为,老幺听到这个消息肯定会兴奋一下。
可没想到,老幺却在黑暗中轻叹一声:“唉,出去了又能怎样呢,咱们都是生物链最底层的兔子,就算逃出这里,也一样是被猎食的命。”
“总能找到安身的地方的。”陈震劝慰道。
老幺无奈地笑了:“安身的地方?在雾原上,唯一能让咱们安身的地方,就是那些潮湿阴冷,连老鼠都不愿意进去的地穴!我年轻的时候也和其他人一样,做梦都想在一个温暖、安全,鸟语花香的地方安家,直到老了才明白,在雾原上,根本不存在这样的地方。”
陈震伸出一只手,捏了捏老幺的肩膀:“如果没有,那咱们就造一个出来。”
老幺愣了一下,旋即脸上便露出了深长的笑容。
几天接触下来,老幺发现陈震是个很神奇的人。
按理来说,从外面世界来的人,应该是最容易在雾原上陷入绝望的,可陈震不同,他好像从来不知道绝望是什么,他稳定、纯粹,有时又冷静得让人害怕,在他身上,有着某种常人无法理解的厚重和坚硬。
如果所有的希望全都破灭了,那就重新造一个希望出来。
还真是你小子的风格!
仿佛是受到了陈震的感染,老幺那双黯然的眼睛在黑暗中微微明亮了一点,他也抬起手,拍了拍陈震的肩膀:“你这话,我可当真了啊。”
陈震笑了笑,抓起草垫下的小刀,独自一人猫出铁笼,悄声来到黑暗的墙角处,钻进了隧道。
他先开工,等焖肉睡醒,正好可以将新掘的废土运送出去。
隧道中闷热而潮湿,陈震干脆脱掉上衣,将衣服卷成一团系在腰带上,而后便蠕着身子,快速来到隧道底部,挥动手中的小刀拼力挖掘起来。
如今陈震的力量和体力都远远超过了三年前的自己,他的速度非常快,短短一个小时左右,就在坚硬的土层中刮出了一个半米多深的深洞。
此时,他已能隔着隧道的左壁,听到一阵格外清晰的流水声。
陈震侧着耳朵听了一阵,感觉这段墙壁应该非常薄,流水声几乎是紧贴着墙壁下方传过来的。
于是他将小刀反握,对着墙壁连续戳打了几下。
忽听“咔嚓”一声脆响,那是脆弱的石壳被凿穿的声音!
他用手将墙壁上的最后一层碎土摸开,就见紧贴土层的岩面上,出现了一个硬币大小的破洞。
视线穿过这个小洞,能清晰看到一条汹涌流动的地下河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