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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樊夫人的加入,安珞他们针对闵景耀的计划便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

为了保护樊姑娘、防备闵景耀那边再派人来寻樊夫人母女的麻烦,也为了继续照顾那些重症的女子,安珞干脆便决定,这几日就住在时仁堂里。

反正时仁堂中也并不缺空厢房,她便直接去找庆余大夫,在隔壁院落中借了一间空屋,又请了个伙计回侯府帮她传话,让绿枝给她带了些简单的衣物。

绿枝倒是来的很快,只是除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外,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还大包小裹地带了不少。

这手上提着、臂上挎着、肩上扛着,零零散散竟是多达十几个包袱,以至于她刚进院子时,安珞都愣是多看了好几眼、才确定这是自己的丫鬟。

安珞本是准备就自己在这随便住上几日,倒也不用非得要谁伺候,可绿枝一听说安珞要自己照顾自己,就说什么都非要赖在这,死活不肯回府。

安珞见状无法,也只得答应她留下来,又想了想,就把她派去了受伤女子的厢房,也算是变相的对樊姑娘提供些贴身保护。

经过这段子时间她每日早上的摧残,如今的绿枝和紫菀,多少也算得上有了一点功夫。

尤其是绿枝,她本来就跟着安珞学过一些花拳绣腿,又被安珞好好磨练了这些时候,如今虽说若对上真正的学武之人还是白费,但至少应付个寻常的成年男子,总不会毫无还手之力。

按照他们的计划,给闵景耀设局再到收网,也不过就是这两三日的时间,今日那刁猴才刚刚被抓,短时间之内,想来也不会再出什么事。

不过那些被害的女子中,也并非是所有人都有家人照顾,这时仁堂的伙计又大多是男子,绿枝在这,倒也能帮忙照顾一下病患了。

安珞施针的效果很好,开出的方子也正是对症,到了晚间时分,午间服过第一遍药的重症女子们便相继幽幽转醒,人也较之前多了几分清醒。

只是清醒虽是清醒,毕竟遭逢大难,便是体内之毒可解,然心上受到的伤害一时半会却无法痊愈。

那些有家人寻来的女子还算好些,总还有几分慰藉,还能哭出声音。

而未有家人寻来的女子,却多只是悄无声息地流着泪,甚至只有满眼的麻木和空洞。

可这一屋子受害的女子里,有家人寻来的、尚不足四分之数。

安珞注意到这边情况后,便带着绿枝去另外几间安置轻症女子的厢房外也走了走,发现这边共四间厢房,竟是每一间、都是如此。

“小姐……”

走出最后一间厢房,又一路沉默着走出了院子、回到安珞的住所,绿枝终于忍不住出声,只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自己的喉咙之间,让她连呼吸都有几分艰涩。

“嗯。”安珞低低应了一声,也觉得心上有几分怅然,猜到了绿枝要问什么,“……你是想问,为什么这里有家人来寻的女子,尚不足四分之一吗?”

“……是!”

绿枝被说中了心中疑惑,顿时再无法抑制心中莫名的烦闷,一股脑地吐露出来。

“我明明听说,她们都是京城本地的女子,即便有些不是城中,也总在附近!既然都是本地的女子,那太清观一案又是贴了布告、由官府广告百姓,纵然真有几个足不出户不知消息的,总不可能有这超过七成之数!为什么?为什么她们的家人到如今都还没来啊!?”

绿枝说着说着,人便有些哽咽。

她自小死了爹娘,才三岁时就被婶子带去了集市要将她卖掉,也幸而是碰见了夫人,这才将她买回了将军府,成了自小跟着小姐的贴身丫鬟。

夫人为人温善,小姐待人更是宽厚,纵是之前小姐因伤了脸而阴郁的那段日子,也从未在她身上撒气,她虽是丫鬟,可自小和掉进福窝里也不差什么,从不曾受到什么苛责。

她心中其实早已暗暗下了决心,这辈子、这条命都要用来报答夫人和小姐的恩情,可有时看到别人家父母子女在一起,却也还是禁不住会想,若她爹娘还活着……

其实她早就忘记爹娘的样子了,可也还是总希望这天地间能有人与她血脉相连,让她不是这世间的孤客。

若她爹娘能活着,天涯海角,她是说什么也要去见他们的。

可为什么这些女子明明就在这里,她们的家人却连来此见她们一面都吝啬……

为什么?

“你心中不是已经有了答案?”安珞站住脚,回首望向绿枝一眼,又越过绿枝,望向院外那些女子所在的方向,“……他们不来、只是因为他们不想来罢了,又哪有什么别的原因。”

绿枝听闻此言微微一滞,只觉心中苦闷无比,呆站在了原地。

安珞见绿枝如此、也没再说些什么,便自己先回了屋中。

她不知道怎么劝,也不知道自己能劝些什么。

这世间有如樊夫人之人,为了女儿能付出一切,也有如那些未曾出现之人,什么血脉亲情,在他们心中抵不过自己面皮一张。

少顷之后,她听到院中脚步声微微响动,绿枝又出了院子,去了那些女子所在的方向。

此时天色渐晚,屋中光线也渐渐退去,安珞也懒得去点灯,就这样在桌边枯坐了半晌,待到她再缓过神时,才发现屋中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算着时间,那些重症的女子也到了时间该用第二遍汤药了,安珞这才从桌边站起、走出屋门。

即便如今天色已黑,但时仁堂毕竟乃是医馆,若真有急患,通宵达旦也是有的,是以此时各处、依旧人来人往,喧闹如昼。

安珞方才出了院子,却又正遇上了来此处寻她伙计。

“安大小姐?”伙计远远看到安珞从院中出来微微一怔,忙快走了两步上前,笑着行了一礼道,“安大小姐这是去哪啊?庆余大夫吩咐小的来给您送晚膳。”

伙计说着举了举手中的食盒。

“安大小姐有什么事等用过饭再去吧,一会饭食该凉了。”

安珞毕竟也算是庆余大夫请来、帮忙看诊的贵客,如今既是要在时仁堂留宿几日,这三餐茶饭自是由庆余大夫早早吩咐了伙计,来为她备好。

受伙计这一提醒,安珞这才发觉腹中确实有几分饥饿。

上一世行军打仗、风餐露宿,忍饥挨饿也是常事,倒使得她对饥饿的感知略有些迟钝。

想到绿枝也留在了时仁堂,安珞便还是准备先去厢房那边看看,顺便也将绿枝找回来。

她向那伙计道了声谢,客气地说道:“劳烦小哥,将食盒放在屋中就好,重症那些女子到时见该服第二遍汤药了,我先去厢房那边看看她们服药的情况。”

那伙计闻言一愣,随便又跟着笑笑:“安大小姐和庆余大夫还真是像,庆余大夫也总是为了照顾病患顾不上吃饭呢,那行,那小的就……”

——啊!

那伙计话还未说完,安珞却突然猛地转头向隔壁院子的方向,屏息凝神——

她似乎隐约听到几声短促的尖叫!

伙计被安珞这突然的动作惊了一惊,本要出口的后半句话更是直接吓了回去。

他才刚要开口询问,然而下一瞬、面前却只是一道劲风掠过,原本在眼前之人、已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直奔向隔壁院墙!

确认了那隐约的尖叫之声非是自己的错觉,不过三息之间,安珞便直冲到了院墙之下!

而随着她的靠近,院内打斗之声也越发清晰——

“来人啊!快来人!有人行凶了!”

伴随着绿枝的一声呼喊,安珞飞身而起!

——稳稳翻进了院墙!

这一间厢房,正是四间厢房中,有家人寻来的女子、最少的那一间。

而此时天色已暗,此间中的女子只是轻症,那少有几人的家人们不能留宿在此,已经先后都离开了时仁堂。

透过厢房的窗户,安珞看到了屋内一名布衣男子,正举起手中尖刀欲要向身旁榻上女子刺去!

而床榻旁边的绿枝,却是直接飞身扑了上去,想要为那女子挡下这一刀!

乍见此幕,安珞一颗心都差点漏跳了一拍,她想也没想,随手便一把扯下腰间荷包、用尽全力直朝着那窗口便掷了出去——

荷包在空中化作一道虚影,正将那男人手中尖刀撞得陡然一歪,原本正要刺在绿枝背心的刀尖整个偏了出去,最终只在她的左臂上划了一道。

一击不中,男人也跟着歪了一个趔趄。

绿枝见状,忙也就着扑在榻上的姿势,顺手捞起右边地上、半截板凳的残骸,抡圆了胳膊猛拍向那男人的后脑!

那板凳本就已经不太结实,绿枝这段日子练武又很长了些手劲,这一下就将那半截板凳拍得完全散了架,也成功让那男人懵了两息——

而两息之后,安珞已经赶到。

制住那男人对安珞来说,也实在算不得什么难事,他本也不是什么经过专门训练的杀手或死士,不过就是个未曾学过武的莽夫,安珞只用一脚便将他整个人踢飞出去,砸在了墙上。

猛烈的撞击和胸骨断裂的疼痛,让他连一息都没撑住,直接便晕厥在了当场。

眼见自家小姐一击就制服了歹人,绿枝顿时大松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己已是双腿发软。

但见安珞还是一直望着那歹人所在的方向久久未动,绿枝顿时一慌,以为小姐是伤在了哪里,还是忙强撑着站起身来,踉跄地走向安珞身前。

“小姐……”

——啪!

就在绿枝开口的同时,安珞回身便是一巴掌甩了过来,正打在她脸上。

绿枝被这一巴掌打得脑袋一偏,人也懵在了当场。

……这还是她自从跟了小姐开始,第一次被小姐打了巴掌。

绿枝有些愣愣的转回头来看向安珞,却见安珞根本没再看她一眼,已经走向了那晕厥的男子身旁。

“……滚出去跪着。”

安珞微微阖眼、背对着绿枝漠然说道,略微颤抖的右手于身前紧握,努力想要驱散脑海中不断浮现的那一幕——

上一世,绿枝替她挡刀,身死于她面前。

绿枝看着安珞透着几分冷意的背影心中一慌,没被受伤而影响的面色反是在此时苍白了几分。

她微抖了抖唇想要说些什么,可又怕再开口更惹恼了小姐,就这么迟疑了两息,最后还是没敢再说什么,垂头走向屋外……

“……等等。”

“是!”

就在绿枝即将出门的前一步,却突然又听到小姐再次开口。

她忙欣喜地回转神来,再看向安珞——

“别跪了……还是扎马步吧。”平复了些许心绪的安珞回过头来,淡淡瞥了绿枝一眼,“就在这院中,扎到我说停为止。”

她刚刚看过了,绿枝胳膊上那伤并不重,只伤到了些皮肉,纵使不立即医治,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绿枝听闻此言,整个人便是一僵,顿时觉得自己本来就软的腿、好像瞬间更加软了……

然而安珞说过这话便转回了头去,根本没再给她任何讨饶的机会。

绿枝见状也不敢再言,灰溜溜地出了屋门,到院子正中扎起马步来。

待到绿枝出了门,安珞这才又转回身,检查屋内的情况。

那男人虽是个不会武的莽夫,可要跟绿枝比,那还也就是半斤八两。

在她发现这边情况、再赶来之前,两人应是已经“过了几招”,反正是板凳、茶壶、药炉、瓷碗等,乱七八糟地碎了一地。

要不是她知道、这是一对互啄的弱鸡,光看这满地狼藉,怕还真要以为这里经历了大战一场。

不过说起来,即便是绿枝和那男人打出了这么几般凶险,这屋内的女子……却多是连反应都没有几分。

她们之中绝大部分的神情都只有麻木,唯有少数几名还有些反应,还知道尖叫哭闹。

而就是这少数几名,见眼下已经无事,也渐渐平静下来,只整个人瑟缩在床角。

就在此时,安珞却突然察觉到了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转头向那目光来源处望去,发现正是窗边床榻上、绿枝刚刚以身相护的那名女子——

那女子也正一眼不错地、正看着她。

安珞微微一怔,随即察觉到这女子的面容有些眼熟,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想起这女子正是她从太白像中、第一个救出的姑娘——

那个靠着自己、爬出了地牢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