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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传庭策马掠过军阵,来到一座小坡上,抽出腰带中的望远镜,远远观察着对面浩浩荡荡、漫山遍野的左部大军。

最前方的,是衣衫褴褛的百姓们,大多数赤着身体,手上也没有武器,每个人都在不停的哭泣哀求着,但左部的官兵没有给他们一丝怜悯,摆明了要拿他们做炮灰。

这些百姓之后,则是左部的普通步卒,大多只提着一把腰刀、一张木盾,活着拿着一根木矛,左良玉号称八十万大军,显然他没法真弄出八十万副盔甲和装备,大多数所谓的步卒除了手中有些简陋的兵器,和平民百姓没什么区别,同样队形散乱,乱糟糟的挤在一起,勉强维持着一个个庞大的军阵。

再往后,便是左部的战兵,装备明显好了起来,士兵有了布面甲、皮甲、纸甲等各式甲胄防身,武器也是刀枪棍棒样样齐全,将领大多披戴铁甲,在一个个相对严整的军阵前吆喝着什么。

孙传庭将望远镜挪向后方,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反射阳光时的灿烂的闪光,如同一片闪烁着寒光的钢铁之墙一般。

左良玉的中军装备明显就比前方那些乱七八糟的杂牌要精良得多,步骑都着甲戴盔,行动起来只听得哗啦啦的响声如同浪潮一般,军阵一眼看去也是雄壮非凡、整齐严肃,和周围乱糟糟的阵势形成鲜明对比。

“左良玉占着淮扬之地、运河要道,想来是捞了不少嘛!”孙传庭淡淡一笑,点评道:“听说左良玉不好女色、不贪奢靡,这巧取豪夺的钱粮,想来都用在军中了,看他中军着甲的这么多,用了心了。”

“左良玉这种军头,身家性命都建立在军队之中,又怎能不用心呢?”堵胤锡也换了一身铁甲,跟在孙传庭身后,他一个文官,本来只需坐镇镇江便可,但大军倾巢而出,堵胤锡又如何坐得住?便也自己跟了上来:“过江来的左部兵马不少,单单是战兵看样子就比咱们多。”

“左良玉用心就好,省得咱们费心去分辨!”孙传庭淡淡一笑,望远镜在左良玉的中军中搜索着:“其他的乌合之众都用不着管,击破左良玉的中军,此战便能全胜。”

“要击破左良玉的中军......不是那么简单的吧?”堵胤锡扫视着明军的军阵,附近不少士兵看到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的左部兵马,也面露恐惧之色:“宁国公,左部兵马太多了,若真要硬打......”

“兵马多,不代表能战的就多!”孙传庭打断了堵胤锡的话,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战场争锋,从来都不是单单看人数的!”

堵胤锡还要再劝,却见左良玉的军阵中奔出一骑来,很快便被明军的骑兵拦住,带到孙传庭面前,那名传话的校尉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高声道:“卑职奉南国公军令,来向孙阁老传信,南国公此番南下,是为清君侧、歼灭把持朝政、傀儡天子的复社奸党而来,与孙阁老并无仇怨,孙阁老若是愿意让路,日后高官厚禄、王侯公相依旧不会少,但孙阁老若是非要阻拦我大军,那就莫怪南国公不念往日同朝旧情!”

“有意思!”孙传庭哈哈一笑,马鞭摆了摆:“乱臣贼子也敢在本阁面前大言不惭、理直气壮,拖下去砍了,人头给左良玉送回去。”

那名校尉一惊,还要争辩,几名孙传庭的亲兵已经涌上前来,将他从马上拽下,拖到一旁手起刀落剁了脑袋,随后一名亲兵策马扬鞭,将那校尉的人头抛到左良玉军阵前。

左良玉的军阵中奔出几骑,将那校尉的人头捡了回去,过了一阵,只听得隆隆的战鼓声响起,一队骑兵从军阵中奔出,在军阵前一边策马奔驰一边齐声喊道:“南国公军令!全军只准进、不准退,无令擅退者,后队斩前队!梭巡不前者,无论是何身份,皆斩!杀敌将一人者,赏银五十两!”

“还是老一套......”孙传庭笑了笑,回头看向身后的将官们,马鞭一指:“黄得功,你是辽东开原卫人,从军便是抗击东虏,累功至游击,后调入京营,三省大战后京营损失惨重,是先帝亲自勾了你的名字,让你担任京营副总兵,随后又调入勇卫营充任总兵,本阁没有记错吧?”

黄得功上前一步,重重点了点头:“宁国公没有记错,末将得天子宠信,才有了飞黄腾达的一天。”

孙传庭点点头,又用马鞭点了一人:“凌翔,你是乡野举人出身,自募乡勇来京师勤王,是先帝亲笔御诏,赐予你官职、将你充入勇卫营之中,你......是直隶真定府的人对吧?”

凌翔自然不会说自己是个间谍,当即也行礼道:“宁国公记得清晰,末将便是不忿天下之纷乱,才募乡勇入京勤王的!”

孙传庭微笑着点点头,又点了几人,随后指了指自己:“我孙传庭,山西代州振武卫人,一个被魏忠贤迫害只能在家闲住的官,是先帝把我提了出来,给了我高官厚禄,然则我辜负了先帝,剿贼,一败涂地,驱寇,驱到了长江以南......”

孙传庭深吸口气,扫视着一众军卒,语调高昂得如同是在怒吼:“你们这些战士们,勇卫营、山东营军、直隶营军,乃至从辽东败退来的弟兄,一群残兵败将,只能缩在长江以南,任自己的家乡被贼寇和东虏蹂躏,你们甘心吗?你们就不想回家吗?”

“我想!我想得发疯!”孙传庭嘶吼着,泪水在眼中打转:“江南好地方,温软舒适,但我孙传庭的家在山西!在北方!在敌人的手里!”

“可这大明若还像以前那样,我们还有回家的可能吗?”孙传庭的语气低沉了一些,马鞭朝左良玉的军阵遥遥一指:“若是让左良玉这个勾结东虏的乱臣贼子掌控大明,我们还有回家的可能吗?”

“没有,一丁点的可能都不会有!”孙传庭长啸一声,马鞭一扬:“所以,绝不能让左良玉踏入南京!击败他,然后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