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云廷回朝,是在半月之后。
其实西南水患平息的很快,之前为了配合盛京的行动,故意传出遭受当地官员阻碍,灾民暴乱等的消息。
实际上由于薛容早有准备,在宴云廷正式开始赈灾之前,就有四海楼部众联合柳林的粮店,以个人名义开仓放粮,安抚百姓。
柳林也因为这一遭,被当地受灾民众奉为神明。
宴云廷回京后首先与薛容简短的重聚了一下,接着便是进宫面圣,参加庆功宴这一套流程。
薛容终是不太放心,跟着一起去了。
皇上病重,已经流传有从太医院传出消息,说他撑不了多少时间了。
宴云廷觐见,当然没法受老皇帝的觐见,也没有见到代政监国的太子。
接待他的,是皇后。
被挡在外面不得入内的薛容越想越不放心,转身往东宫的方向走去。
“廷儿,这么多年,本宫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
如今看你成熟有担当,本宫深感欣慰。”
皇后依旧盛装端坐,厚重的妆容下,笑容显得有几分怪异。
“母后谬赞,这都是儿臣应该做的。”
宴云廷躬身一礼,心想果然容儿说的没错。
这宫里的人,跟之前大不一样了。
“父皇病重,大哥监理朝政事必躬亲,儿臣也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帮大哥略分担一些罢了。”
“嗯。”
皇后脸上堆着假笑,满意的点了点头。
“此次西南水患,你做的很好,四海楼也掌管的很好。
上次贼人作乱,幸好有他们,这大周的江山才不至于落入逆贼之手。”
宴云廷心里微微一沉,终于还是需要走到这一步了吗?
他轻轻跪下来,以头头触地:
“禀母后,儿臣此次回来,还有个不情之请,请母后成全。”
皇后默了默,表情似乎有点不耐烦。
“你是本宫一手带大,早已将你当做亲生儿子看待,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吧。”
话是极为动听,可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温情。
宴云廷叹了口气,起身道:
“我与容儿,两情相悦,想尽快选个时间举行大婚……”
“这个自然。”
不待他说完,皇后便插嘴道。
“你与薛家女的事情本宫再清楚不过,也都知道你们是这天下少有的好孩子,等你父皇病好一些,本宫就亲自为你们请旨赐婚。”
皇后语气有些急躁,纵然一直在笑着,宴云廷却总觉得那笑里含着千年不化的寒冰,让他浑身冰冷。
“多谢母后成全。
容儿和我一直都有个心愿,放下京城诸多凡事,行走江湖看遍大好河山。
还请母后容许我辞掉所有官职,陪容儿去完成这个夙愿。”
老皇帝病重,朝堂权力更替,既然无缘也无心于那个位置,不如早点离开这漩涡中心。
这是他与容儿早就商量好的。
可这次回来,原本就想辞官的宴云廷,却听容儿说此事恐怕没这么简单了。
开始宴云廷还不解其意,直到皇后亲自接见,并且摒开的所有人。
宴云廷伏在地上,希望自己这份让步,能让皇后有所动容。
林皇后确实愣了一下神,扶着嵌玉的宝座把手,紧了又松。
“呵呵,云廷说笑了,如今你父皇病重,太子虽然没出什么差错,但总归是病了这么多年,有些力不从心。
你这时候若是走了,还有谁能帮他一二?”
宴云廷皱了皱眉。
这是不放他走?
“回母后,大哥从小就聪慧过人,而且能力超众……”
“好了,这是你们兄弟之间的事,理该你们兄弟去商量。
本宫老了,管不了你们这些事。
你远道归来,做母后的还没有为你接风。
这里有一壶我亲酿的桂花酒,本是想等你大婚之日做你和容儿的合卺酒,如今为庆祝你凯旋归来。
也为了你大哥铲除逆党保住大周江山,你陪本宫喝一杯,如何?”
宴云廷握了握拳,就见皇后身边的心腹李嬷嬷,端了一壶酒出来,当着他的面给他满了一杯。
“母后,儿臣晚上还要参加大哥给我准备的接风宴,此酒不妨到了宴会上再喝。”
他盯着那杯桂花酒,若说里面没加料他是不信的。
原以为皇后会因着他急流勇退放他一马,倒是他和容儿低估了皇后为她儿子清除异己的决心。
“哎?一杯酒而已,母后知道你千杯不倒,这酒绝不会耽误你晚上的宴会。”
皇后说着起身走了下来,一只手温和的抓住宴云廷的胳膊,眼睛里放出异样的亮光。
“怎么,你不愿喝,是觉得我这个母后做的不够格?”
宴云廷沉默。
她做的够不够格她自己心里清楚。
可今天他若执意不喝,皇后定会找人来强迫,若动起手来,他便同宴云昭同样落得个乱臣贼子的下场。
可若他喝了,定然是走不出这宫殿去的……
他一时陷入了两难之境。
“你回来还没见过你父皇吧?快喝了这杯酒,本宫就带你去皇上榻前尽孝。”
皇后语调带着急切,若不是顾忌宴云廷是个武功不低的男子,她怕是都要忍不住上手灌酒了。
宴云廷站在一边岿然不动。
他小时候虽然皇后没怎么关心过他,但到底给他提供了一个能够健康长大的庇护。
他真是不愿与她撕破脸。
可今天若是不反抗,他便没办法再走出这间宫殿,没办法再见到容儿了。
“母后,其实我从小就一直很敬重大哥,也很感激您佑我安全长大……”
宴云廷阴郁的说。
难道真要逼他走上兄弟陷墙,叛乱谋逆的道路上吗?
却见皇后听了这话眼神里更加癫狂:
“既然你明白能活到现在全凭我当年对你的庇佑,那就更该痛快的喝了这杯酒,难不成十几年的养育之恩,母后连赐你一杯酒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皇后终于有些失去了耐性,将那杯酒端起来,要亲手递给宴云廷。
宴云廷握了握拳,下意识接过酒杯。
“我道是等了三弟这么久你怎的就是不来,原来是在母后这儿讨酒喝。”
太子这个时候推门而入,一把抢过了宴云廷手中的酒杯。
“母后你还真是偏心,我长这么大都还没喝过您亲手酿的桂花酒,您竟然只给三弟不给我。
既然碰巧被我撞上了,我可要厚着脸皮也来讨一杯!”
说着就扬起手要将那杯酒倒进嘴里。
“稷儿!”
“大哥!”
在场的两人双双惊慌失措,皇后更是不管不顾的推了太子一把,将他手中的酒杯打翻在地。
原本清澈的酒液落在地上,冒出一股诡异的白烟。
任谁都能看出来,这酒是含了剧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