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雾坐在圆窗后的榻上,小几上放着一盏香炉,并一壶清茶,两碟子点心,一盘水果。
她手中握着一本书,五指纤细白嫩,素白的小脸上是宁静柔美的神态,似乎无一丝动容。
外头雨声渐大,打在芭蕉叶上沙沙一片,沈不虞抬眸看着千雾,想见她是如何反应。
同时也奇怪:“几日之前他还在递信告诉我你的种种不是,怎么转眼被你刺了一刀,反倒像是明白了,向你认错?”
千雾只轻轻一笑:“他认错还是告状,都是他自己都是他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
下人有些犹豫,沈不虞吩咐道:“他若是想跪,便让他跪,只是若吵到了沈家人,便乱棍打一顿扔出去。”
很快下人离去,千雾与沈不虞照旧读书。
而此时,雨越来越大,萧谨言单膝跪在沈家门外,浑身逐渐湿透!
他头发丝也都开始滴水了,肩膀处被千雾扎了那个伤口又在汩汩流血,疼得他觉得自己随时要昏倒!
而背上的荆棘上密密麻麻的小刺也在往他皮肤里扎,一层层痛苦弥漫了全身。
萧谨言咬破手指,艰难地颤抖着在他割下来的衣袍上歪歪扭扭地写字。
“吾妹千雾,为兄愚钝不堪,过往多有辜负,误信奸人之道,伤余数回,难辞其咎,今负荆请罪,不求原谅,唯求吾妹再予一刀,能解余过去之苦……”
他写下的血字,很快被雨水冲淡,只能再重新写。
身上的血也一滴滴往下掉。
萧谨言脑子记忆纷纷袭来。
上辈子,千雾的心头血,是他亲手端着喂给萧玉珠的。
他怎么,就那么蠢?
千雾至死,还在抓着花轿的门框问送嫁的下人:“大哥最是公允,为何不来救我?”
是啊,上辈子的他,会救一只猫一只狗,却因为萧玉珠的缘故,对那么温柔善良的千雾避而不见,蓄意忽略!
明明,千雾给他做的衣裳最为暖和,针脚平整绵密,绣的花样素雅大方,千雾给他做的饭食也最美味可口,
他喜欢吃什么,唯有千雾记得最清楚,千雾为他寻的那些孤本也都是他无意中提了一嘴,她便立即想尽办法去寻……
每次她喊大哥,都是那样乖巧,她等着他也喊一声妹妹。
但他从未喊过。
明明,她才应该是他的妹妹的。
至于沈元修,萧玉珠,那二人分明是两条毒蛇!
想到这里,萧谨言脸上雨水混合着泪水难以分清。
他身子摇摇晃晃,失血过多脸色惨白,却仍旧卑微地祈求沈家的家丁:“麻烦您,告诉千雾,大哥,大哥想见她一次,大哥错了……”
轰隆一声!
大雨急急地落下,如瓢泼一般!
那下人为难的很,也有些不忍了:“萧大人,我们少夫人不想见您,便是通传再多次,她也不会想见您。”
萧谨言看着乌云密布大雨纷纷的天,忽然苦笑一声,在雨中大笑起来。
那笑,凄凉又惶然!
多么可笑啊!
千雾从家里出来那一日,也是这样的一个大雨天吧?
她一个待嫁女,脱去大红嫁衣,只穿一身中衣,淋得浑身湿透上了花轿,当初她的心该有多痛?
只可惜,上辈子他等萧玉珠没有等来。
这辈子,他想等一等千雾,也等不到她。
也许都是命吧!是命吗?偏偏,人总是不愿意信命!
萧谨言浑身都是雨水跟血水,又一阵雷劈了下来,他终于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
他被抬回去之后,千雾听闻萧谨言这样做,并无动容,只让人把沈家门口多洒石灰,再燃些艾草,说是别有人留下些晦气。
可谁知道,第二日萧谨言苏醒之后,又来沈家门口跪上了。
沈不虞晨起听说这件事,只觉得好笑:“萧家这大公子,看来是真的知道错了。我的刀差一点收不住了。”
千雾只是讥讽一笑:“那日他一刀刺向我的时候,也并无掺假,谁知道是不是苦肉计?他既然喜欢跪,让他跪便是了。”
而萧玉珠听说这一切时,手里的帕子差点拧烂!
她立在窗前,想到萧谨言竟然为了求萧千雾见一面,在沈家门口带伤跪了两日,就觉得不可思议!
“他疯了吗?如今已经被赐婚的人是我萧玉珠!要成为太子妃的人是我啊!他一定是脑子进水了!”
丫鬟劝道:“小姐,您如今顺利嫁到东宫是要紧的,大公子胳膊已经废了,往后是否能为您效力都不一定,您何苦在意他?”
可萧玉珠还是不甘心,萧谨言曾经是对她马首是瞻的大哥,如今倒戈向萧千雾,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就这样发生?
这一日,萧谨言又是跪得昏倒在沈家门口,千雾始终没有露面。
而在萧谨言被人护送着回宣德侯府的路上,忽然出现了一群彪形大汉,说是沈家少夫人被他烦得受不住了,特意派这些人去收拾萧谨言!
一群人对着萧谨言的马车打砸一番,硬是将马车上的萧谨言拖下来,几乎打了个半死!
萧谨言本身就带伤,这一次,直接将他打得下不来床!
看着被人抬回来奄奄一息的萧谨言,萧玉珠心中发笑。
她便不信了,被打成这样,萧谨言还会去讨好那个萧千雾么?
萧谨言的伤势让整个宣德侯府都担心了一个晚上,大夫一波一波地来,萧玉珠也在旁边陪着,她原本想的便是等萧谨言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定然动容。
可谁知道半夜,萧谨言醒来,对上她的第一眼时,只是冷着脸说道:“滚。”
萧玉珠心中一痛,强笑道:“大哥,是萧千雾的人对你下手……”
萧谨言似乎完全听不进去,而是警告道:“皇上赐婚,赐的是嫡女,萧玉珠,滚,听懂了吗?”
这一句话,让萧玉珠浑身发冷!
赐婚,赐的是嫡女,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不是嫡女吗?如今宣德侯府只有她一个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