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远离主街,刻意朝人群稀少的区域慢慢踱步,那一阵阵震天的喧闹声也随着脚步逐渐远去。
远方是一片万里无云的浓郁蓝空,一条连绵的远山骤然现在眼前,在炙阳下烤出极青的苍翠。
“看来娇娇真不爱热闹?”
“并非爱,也并非不爱,有时喜,有时会不喜。”林婉儿有一搭没一搭地道。
“娇娇总是如此!不过我知,娇娇多数还是不爱的。”他笃定的语气中扰藏着无奈。
林婉儿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似乎是意有所指。
但她终没反驳,亦无言语。
直至从前方传来一片呕哑嘲哳的叫声打破两人间的沉静。
原来是两人走到了一处卖活物的地方。
路边摆着的几只双耳木桶。
有些桶里装的是正慢吞吞爬行的草龟,有些则是群在水中来巡游的湖鱼。
除此外还有一溜排带门的竹笼,里面关着各种五花八门的动物。
不停哼叫的猫、龇牙咧嘴的狗、雪白安静的兔子……
甚至还有双眼似笑的杂毛狐狸、和在宠中来回巡走、眼带警惕的幼狼。
不仅地上摆的有,空中扯起的一根根粗绳上,还吊着一排排小竹笼。
里面关着色彩斑斓的蝴蝶、黑黄相间的蜜蜂、黑亮薄翅的秋蝉……
各色的鸟类也有不少,但最多的是闷声咕叫的野鸽子,与叽叽喳喳的麻雀。
一群没主的孩子围在周围,对笼中的活物指点逗弄,比那群麻雀还要吵闹。
有些摊主不厌其烦地开口驱赶,也有些则哄着他们将父母叫来买下。
也有其他买主在认真选购,买完的则拎着笼子,都朝着前方的一条山路行去。
“这些主要都是卖给那些来上香的香客的,那条山路就通往山上的云来寺。”栾阳景解释道。
林婉儿抬首看着远处群青遮掩的连绵山峰。
其中一座峰顶上,有数个光点在一片青丛中不停闪耀着光芒。
想来,那大概便是那座,拥有金顶的云来寺之处。
不过所谓金顶并非是真金白银所铸就,而建好后再贴上的一层金箔。
但听说,大雄宝殿藻顶上悬的那枚万字,却是货真价实的金块。
佛在世间是否需要装点至如此,林婉儿不予置评。
但云来寺的富丽堂皇,倒真为其佛性增添了不少世俗的信任与威严。
“他们为何要买那些活动上山?”
“云来寺后方有处种着银杏的地方,当中有汪天然形成的池水。
传说有位佛陀曾那里斋戒沐浴,随后顿道觉悟,成为智者。
那处地方便沾染了其佛性与灵气,是云来寺的一处宝地。
所以大多香客都选择在池边放生,以攒下功德,求佛陀的庇佑!”
“先抓取活物,再买来放生?”林婉儿不是很能理解。
“那些摊贩可不会说是抓来的,他们只会说是路上捡的或是救下来的。”
林婉儿不禁失笑:“难不成那些罗蝶与虫蜂也是他们捡来的?”
栾阳景耸耸肩:“这些不过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说法罢了。
世人便是如此,口是心非,表里不一,却又无能为力、无计可施!
否则,那些神佛之道怎能蔚然成风,这么快便深入人心?”
“没想栾世子也能体谅世人?”
“呵!体谅?我只知他们既愚又狡,趁波逐浪是他们的常态。
这云来寺,也不过是盛着他们诸多贪念的其中一座祈求之所。”
林婉儿轻笑:“原来世子是对他们颇有怨念?
不过,若人人都能架海擎天,哪里能显着世子的与出类拔萃来?”
“娇娇觉得我出类拔萃?”
“是,世子在京师一向都颇有威名,不是吗?”
栾阳景不满地伸手按了下她的鼻尖:“你这分明就是在揶揄我。”
话落他看向那些燥动的笼子:“娇娇可有喜欢的,我送你!”
“也放生吗?”
“自然不是!况且娇娇也没这种兴趣吧。
只不过这帮人常会到各处抓这些活物,有时也能抓到些稀罕东西。
那些摊主总归是生意人,也不会管客人买来是放生还是做什么。
像那种小狼崽,我们营中时也有人买,私下圈养,当作护卫犬来用。”
林婉儿看了眼笼子里,一只双眼泛着层绿光的幼狼。
“三千营中多是鞑靼人,以一敌十、余勇可贾,会养狼倒不稀奇。”
话落她摇摇头:“我这身板哪里能与他们相比,也没这样的喜好!”
栾阳景勾唇:“娇娇不仅对朝中事,对营中事倒也很清楚嘛!”
“世子自然清楚我的清楚,再说,这些又并非是什么秘密。”
也是,她有无影阁在手,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栾阳景想起当初在明月坊时,她一眼便看出他带来的那些人的路数。
也不再深究:“狼崽看不上,别的呢?”
“别的也无。”
他面上作愁:“那娇娇喜欢什么?”
林婉儿仰头看向远空下的那处山顶,眯起眼:“时辰还早,不如我们就往云来寺逛逛吧。”
栾阳景也转头看了眼山顶:“娇娇对那里有兴趣?”
“山中风景独好。”
“那就去!”能与她一起闲游,栾阳景自不会反对。
他低头解下腰上挂的一只软皮水囊递给她:“先喝些水!”
林婉儿接了过去。
他继续道:“只是这八月半的天,仍骄阳似火。
攀岭登山,我倒没关系,只怕你会受不住。
不如一会找个地方,先吃点东西,我让人再送顶轿子来?”
“好。”林婉儿点点头,她可不会拒绝任何能省力的事。
虽然这里十分热闹,但毕竟不是城中,周围也只有村落,因此并无多高雅的酒楼。
两人只好找了间看来还算干净的小店,临时对付了点。
出了店,栾阳景道:“这里人多,轿子便停在前面山脚下了。”
“嗯。”
两人又走回卖活物的地方,随着众香客踏上那条上山之路。
走了约摸一刻钟,便看到了正等在路边的轿子。
轿子看来普通,也不大,前后各由一人抬着。
栾阳景见到抬轿的两人,脸却一沉:“果然是乡野之人,粗俗不堪。”
林婉儿这才注意到,那两人上身的衣衫有些松垮,前胸隐约露了出来。
她暗笑:“这八月半的天,仍骄阳似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