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这位前辈,这里究竟是何处,您这是又在做什么?”易云来到跟前,两手抱掌前推,身子略弯,十分恭敬地问道。
砍柴老人啐了一口,骂骂咧咧道:“你他娘的是瞎还是傻,没看见老头子在砍树么?还有不要叫我什么前辈,老头子可受不起。”
易云闻言脸刷的一黑,他自踏上修仙大道,还从未被人如此羞辱过。
心中的恶念升腾而起,无名业火像是决堤之水,不断冲击着他的心智。
不等易云发作,砍柴老人停下手中动作,转过身看了过来,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像是悬在茫茫黑夜的两盏明灯,使人不敢与之对视。
“看你的样子也是个修行之人,为何如此大的气性,别人只是说你两句,你便要喊打喊杀。”
“似你这般眼看为喜、耳听为怒、鼻嗅为爱、舌尝为思、意见为欲、身本为忧,只顾提升性命修为,却不懂得定住心猿,早晚要闯出大祸。”
砍柴老人的一番痛斥,像是一记当头棒喝,让易云快速清醒过来,有这般见识的人物,又岂是寻常凡夫俗子。
同时易云也察觉到近些日子,自己的行为越发地偏激,开始变得不像自己。
结合刚才的对话,易云知道老人有意搭救自己,于是连忙双手作揖再次拜道:“多谢前辈点化,晚辈知错了。”
砍柴老人冷哼一声,颇为不屑地说道:“好在你小子还是个听劝的人,你若是执迷不悟,甘心被妄念操纵,老头子别的本事没有,对付你这种走火入魔的家伙的本领还是有的。”
见易云如此低三下四,毫无先前的忿怒之相,砍柴老人脸上的神色也舒缓了一些,于是招手示意对方坐到身旁,然后又从腰间取出一只黄色葫芦,自顾自地饮了一阵。
“真是痛快啊,来你小子也喝两口。”
砍柴老人伸出那只满是黑色泥垢的大手把葫芦递了过来,易云也不觉得嫌弃伸手便接了过来,往嘴巴里一倒,只觉得清淡如水。
原来那葫芦里装得并不是酒,只是最普通不过的山泉,泉水穿肠而过,瞬间浇灭了易云心头的怒火,各种纷扰的杂念,也全都消失不见。
“前辈这里面装的是?”易云双手捧着葫芦,交还给砍柴老人。
“不过是这山间普通的泉水罢了。”砍柴老人把葫芦系在腰间,忽然笑着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那香火愿力的滋味好受么?”
“着实不好受。”易云只觉十分汗颜。
“你小子知道便好,那种东西寻常人断然是无福消受的。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也不敢照单全收,你小子倒好竟然吸收了那么多,险些铸成大错。”
砍柴老人清了清嗓子,直接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来此是为了什么。老头子看你修行不易,索性就把实情告诉你。这里没有什么仙缘,有的只是牢笼。”
“你若是就此离去,平平淡淡地过完剩下的千年时光,也不失为一种幸福。你若是执迷不悟,非要取争那莫须有的仙缘,只会平白断了你的性命。”
易云闻言默不作声,老人的话正好印证了他的猜测,只是就这样离去,自己实在心有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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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很有野心,可是野心大于实力,只会招来噩运。”
砍柴老人丝毫不留情面,将易云的自尊无情地摁在地上摩擦。
“我想前辈引我来此,不是只为了羞辱我的吧。”
易云收拾好心情反问道,似乎并没有把老人的话放在心上。
因为他知道事情还有转机。
砍柴老人张开大笑,牙床上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几颗烂牙,“你小子果然聪明,不过干大事,光有小聪明,是远远不够的。”
易云反驳道:“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小聪明自然派不上用场。但双方若是势均力敌,小聪明往往也能扭转局势。”
砍柴老人目光沉沉,若有所思,过一阵指着那棵枝叶繁茂,树干粗壮的古树,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砍这棵树么?”
易云放眼望去,只见那树生的十分挺拔,大有一柱擎天之威势,茂盛的树冠如天帝华盖,莽莽苍苍,遮天蔽日,藏于地面下方的根茎,更是四通八达,深深潜入地面下方,拼命地掠夺养分。
也正因如此,古树所处的山坡,草木稀疏,树木无法生长,最终只能枯萎,断绝生机。
易云思索良久,认真地答道:“此树上夺日月星辰之光辉,下掠山川地脉之精气,有它在草木便无法生长,所以该伐。”
砍柴老人目光为之一盛,心中似乎做下某种决断,于是继续问道:
“可是刀斧虽利,然只能断其干,而不能绝其根。纵使烈火焚烧,一场大雨过后,便又死灰复燃。如此循环往复,又该如何?”
老人提出的问题十分刁钻,就算是易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正如对方说的那样,砍断大树的树干,草木或许能迎来一时的繁茂,但只要根茎还在,便早晚会有卷土重来的那一天。
即使真的有办法斩断根茎,迟早还会长出别的大树,到那时不过是让历史重演一次罢了。
易云目光扫过老人那张苍老的面颊,不难看出对方眼神当中的落寞。
或许老人早就知道了答案。
只是心中还存着那虚无缥缈的希望,所以一直不愿相信。
易云起身从老人手中接过斧头,走到大树前,用力挥砍下去,但见片片木屑于空中飞舞。
砍了一阵过后,易云双臂猛然发力,将那棵参天大树,硬生生推下山坡,然后挺起身子,朗声说道:
“未来太过遥远,既然活在当下,又何须想那么多。这树若是真的碍事,只需砍了便是。今人砍得后人自然也砍得。”
砍柴老人愣了愣神,旋即开怀大笑,乐的不停地拍腿。
“没想到你小子修为不高,心胸倒是够豁达,这点老头子是真的自愧不如。”老人笑了一阵站起身来,领着易云来到一座破旧的茅庐前。
一个样貌平平,身穿布衣罗裙,扎着两条辫子的少女,恰好从堂屋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捧着一个陶土烧制成的瓦罐。
“阿爷这就是你口中说的客人。”少女热情的招呼着,没有半点女儿家的娇气。
“这是我的孙女,名字叫做阿兰。”
易云神识一扫而过,发现对方身上无半点法力波动,不由得有些起疑,难不成又是一个隐世不出的大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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