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斜照武庙飞檐时,洛君珩的身影自虚空涟漪中浮现。
青石阶上霜色未褪,天狼蛛小灰忽而自古柏枝头腾跃而下,八足带起细碎流光,转瞬便蜷成毛绒绒的一团伏在他肩头,那呜咽声像是揉碎了月光,每声轻颤都似幼兽哀鸣。
“是我疏忽了。”
洛君珩指尖顿了顿,终是抚上那团银灰色绒毛,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他不禁想起毒障迷泽之中的遭遇。
而后拿出一枚天珠果,放在肩膀上,任由小灰啃食。
见洛君珩安然无恙出现,任老抚须轻笑。
“看你模样,想必获益匪浅!”
宁前辈也是站在一旁微笑不语。
洛君珩平静点头。
“劳烦任老挂念,此行虽有一些波折,好在心随所愿,皆在预料之中。”
任江流欣然一笑:“哈哈,如此甚好。”
接着,他神色凝重的继续说道。
“暗探不久前传信来报,如今北阙连峰暗潮汹涌,众多势力蜂拥而至,加之炼药师联盟捕获兽王幼子一事传闻甚广,此时若被居心叵测之人因势利导趁机煽动,实难料想其后果如何。”
洛君珩负手而立,目光越过重重山峦。暮色中,天狼蛛小灰的绒毛泛起幽蓝光泽,映得他侧脸忽明忽暗:“北境埋藏的秘密,终究要见天日了。”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天阙城,确实该走一趟了。”
洛君珩倏忽间转移话题,问起另一件无关之事。
“任老,你长年待在北境,对于风灵剑宗现任宗主风流云的品行,外界风评如何?”
任老闻言有些诧异,要知道这小子性子寡淡,从不是一个多事之人,不过也未曾多想。
顿了一会儿,便说道:
“风流云此人毁誉参半,风评两极分化,之所以有如此争议,实际上源于多年前一场激烈的宗门内乱。”
此次宗门内乱平息之后,他成为最大的获益者,有人说他性情大变,始乱终弃,弑兄杀师,夺妻登位,而他在掌权风灵剑宗之后的表现,却与之前所描述的行为大相径庭,因此又有人说他除魔卫道,乃正道魁首,实是光明磊落,蔚蔚侠风。”
“这是老夫了解到的,当然,所有关于风灵剑宗的传言,其中真真假假,若要说孰是孰非,外界却是不好下定论。”
而后接着说道:“嗯…此人颇为矛盾!”
洛君珩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不过,他也在心中暗自喃喃。
“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必心怀愧疚。”
见状,宁无咎饶有兴致地看向洛君珩。
“你这小子,莫不是又在酝酿什么鬼主意?”
洛君珩闻言,嘴角微微勾起。
于是传音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不论是那些挑起动乱的幕后黑手,还是一心想要置我于死地的复仇者,也是时候让他们尝尝我洛君珩的手段。君子报仇,适时而动。”
当然,关于这些人的来历,他如今早已了然于胸。
宁无咎抚须,并未追问缘由。
“哦,老夫拭目以待。”
洛君珩从怀中拿出一封信,然后递给任老。
任老满腹狐疑,伸手接过,却是不明所以。
未等任老开口,洛君珩紧接着说道。
“小子准备做一些事,需要任老手麾下之人相助,欲行之秘要,皆详尽列陈其中。”
其实他当初在烈岩集看见店外那面幌子上写的狂言,结合任老的身份,就已然断定他手底下有一支不同凡响的暗探组织。
任老手指摩擦着信件,沉思片刻。
“以你小子的聪慧,信中所言想必不简单。”
洛君珩颔首。
“若是不出所料,那些阴谋的策划者将会提前浮出水面。”
任老闻言一怔,面色一紧。
“那你若是判断失误?”
洛君珩神色微动。
“那便更好,那些人的阴谋将毁于一旦。”
任老哑然失笑。
“这件事横竖都不亏,看来老夫还是小瞧了你小子。”
打开信件浏览了一下,任老眉头紧锁。
然后正色道。
“你有把握?”
洛君珩平静的看着任老。
“即使错了又何妨,这北境若是任由阴谋者陆续布局,后果将更加难以预料。”
自残灵秘境异变以来,北境风云骤起。
从璃阳兽潮袭城,到秘境冥狱骸龙复苏,再是如今的兽王幼子被擒,甚至再久远一点,初到璃山所遇清风门之种种。
很显然,背后之人此番布局已至紧要关头,如今他们的目标很显然,就是挑起人族与漠外妖族两族之间的战火,至于为何要这样做,又想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却是不得而知。
迷团尚露一丝端倪,其中还有一些自己未曾看透的地方,他还没想明白是自己漏了何处。
他有一种预感,此番风波平息之际,背后之人的真正图谋,亦将浮出水面。
当时在青霄楼兄弟三人也有过大胆推测,却是天马行空。
不过,自己一个搅局者入场,也足以引发一系列微妙的变化。
任老说完,面色不免有些凝重起来。
“自残灵秘境剧变之后,不少实力高绝的武者纷至沓来北境,似有预谋一般,很难不让人多想,来信中对于此事未曾说明缘由,料想他们也难辨消息虚实如何。”
此时洛君珩亦不由得皱眉。
“北境埋藏着不少秘密,看来天阙城一行,已是无可避免。”
转念一想。
“当然,我也需要高调在天阙城露面一次。”
任老叹息一声。
“确实如此。”
“老夫如今只希望变数勿生!”
听着两人的对话,宁无咎望向北方眼露一抹忧色,随即便被掩去。
心中暗自低语。
“希望不要如我所想。”
近日,多了不少外来之客,使得这座常年沉寂的古老城池,平添了几分喧嚣。
天阙城,巍峨雄踞于群山之巅,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苍翠的群山之中。
这座古老的城池,常年笼罩在云雾缭绕中,神秘非常。
近日,随着众多外来之客的到来,这座沉寂已久的古城,逐渐焕发出勃勃生机,平添出几分喧嚣。
……
上回书说到,“传说强者北境终饮恨,兽族浴血涅盘祸乱起”。
至此有关北境的故事完结。
近日露云茶楼来人暴增,虚无坐席,哪怕故事耳熟能详,台下有人依旧听得意犹未尽,一华服贵公子对身边人耳语,于是随从便走上前,赠予一小袋晶石。
“先生所述北境奇事,我家公子颇感有趣,可否请先生再叙上几段?”
王书匠掂了掂,遂笑逐颜开,语气可亲。
“这位客官既有此兴致,在下自当搜肠刮肚奉陪到底,聊慰雅兴。”
“恰王某在外偶有所得,为此篇故事后续,在座的诸位想必不会失望。”
惊堂木一声脆响,满堂宾客霎时屏息。
王书匠润了润嗓子,捻须环视座下,一声脆响,忽将折扇“唰”地展开。
此篇名曰:“北境无端苍生浩劫起,神秘奇人出世挽天倾。”
洛君珩偶过此间闻得此声,遂停下脚步,后转身进入,寻一僻静角落坐下。
此时任老早已离开,约定完事之后在城外会面。
进去之后他发现,此地也有不少有趣之人聚在此处。
“列位看官可知?十万载前的北境,非是如今这万里黄沙的死地。”
他嗓音陡然沉郁,折扇轻点虚空。
“那时碧空如镜照千峰,绿水九曲绕城郭。春来杏花压枝低,秋至金谷漫山野。谁料天穹乍破琉璃碎——”
扇骨猛然敲击案上铜磬,金石相击声惊得前排茶客浑身一颤。
“但见苍穹裂开三千丈豁口,赤炎如天河倒悬!火瀑过处山峦熔作赤浆,江河瞬息腾作白雾,沃野焦黑似泼墨。那火中更裹着万千星陨,砸得大地千疮百孔!”
堂中茶碗叮当轻颤,众人仿佛听见当年北境万民哭嚎。
王书匠忽将折扇凌空劈下。
“值此危难之际,忽闻九霄云外传来一声清啸!他左手虚托向天,指节暴起青筋:“只见青衫客单掌擎天,指缝间迸出万道金光,竟将那倒悬火河生生截断!”
“而后右手只手起阵,将漫天巨炎镇压于北境。”
岁月流转,星移斗转。
又不知历经多少载沧桑,北境之地,再度发生异变,天火复燃,灾厄再临。
千钧一发之际,奇人重现,挺身而出,此番,他以带来的绝世凶魔为阵,于漫天黄沙之中重布惊天阵局。
漫漫长夜中,奇人孤身鏖战,终将灾变,再次镇压。
来客们闻得此语,纷纷正了正身,尤其是初来乍到的,更是凝神倾听。
正可谓:
十万寒星裂玄穹,孤影横指镇炎龙。
焚天瀑泻撕夜幕,一刃分光破鸿蒙。
长夜未央劫又至,烬中绽出青莲锋。
魔纹为骨铸星垒,倒悬天河洗尘红。
劫灰散作千山雪,犹见当年炬火踪。
风雨终散劫波平,灾厄消弭世安宁。
王书匠一拍书案。
“此篇至此,暂且告一段落,至于奇人为谁,乃至天火为何临世,残篇就是这般说的,在下亦是不知,诸位就不要再好奇询问。”
说完,未待众人反应过来,便收起打赏得来的晶石,立刻退至后台不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