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青护住太后后退,无暇理会冲上前的徐瑞辛,此刻她只想保住自己,自寻死路的人,只能尊重对方的意愿。
穆宇川若出手,刺客便会传报给贺容璋,这个太监有问题;穆宇川不出手,刺客也会看见徐瑞辛奋不顾身扑到他身前,那便是太监跟贞修仪都有问题。
一切都在一瞬间,徐瑞辛的方向是穆宇川,但她却被不知何处冒出来的木桌一下子击中肚子,往后仰去,旁人再看不出她原本是要去挡箭的,只以为她在混战中被伤到了。
那支弩箭顺利射进了穆宇川胸口,接着第二支、第三支,他倒在了地上,如同那些没有武功的普通太监一样,被刺客杀掉了。
苏云青回过身来时,隔着乱糟糟的或厮杀、或逃跑的人群,以及横七竖八的红木桌椅,看到穆宇川前襟皆是血,无声倒在地上,周遭的混乱仿佛都与他无关,但实则都因他而起。
太后见了死人,怕得紧紧躲在苏云青身后不敢看。
徐瑞辛呆愣地坐在地上,眼神空洞,没有嘶喊,没有泪水,仿佛被吓傻了一般。其实她心中狂乱地冒出一声声“这是梦”“这是假的”,以至于外在的她保持着一动不动跌坐在地上的姿态。
一切都结束了,苏云青也说不清看见穆宇川倒下,自己是什么心情,其实他若拼死杀出去,也许可以逃掉,但他没有,他选择了继续扮演一个普通的太监。
刺客被全部抓捕,闹剧结束,苏云青想看看如今贺容璋是什么表情,他应该最想看城楼上是何场景吧。
果然,她刚扶着太后在交椅上坐好,贺容璋就着急忙慌赶上来,周围宫女太监受伤的被带走,死了的被抬走,上位者的一个决定,不会考虑无辜之人的生死。
苏云青暂时放下心中一切芥蒂,此刻的她应该奔向那个男人,她抬脚便向贺容璋来的方向跑去,“皇上!臣妾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经过徐瑞辛时,她故意踩了她的手一脚,这是她唯一能做的提醒,但若是徐瑞辛无法从情绪中抽出,那是死是活就与自己无关了。
贺容璋伸出双手接住她,“母后没事吧,你没受伤吧青儿?”苏云青分不清他的关心是否出于真心,但这不重要,她只需假装没看出这是他导演的戏就是了。
“臣妾没事,皇上你呢,下头厮杀的声音好可怕,他们有没有伤到你?怎么会有刺客呢?”她泪眼婆娑,哽咽出声,似乎忘了规矩般捧着贺容璋的左看右看,演出这一场劫后余生。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哭声,扑进贺容璋怀里失控痛哭,贺容璋也顾不上去关怀太后,轻拍她背安慰。
徐瑞辛被手背的疼痛召回现实世界,她羡慕地看着那对相拥着的璧人,原来苏云青真的爱皇上,这是她心里头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毕竟她刚失去了自己爱的人,内心无力而痛苦,但此刻她已清醒过来,知道自己该压抑这份痛苦。她看见苏云青扑进贺容璋怀里,只有羡慕,她以为苏云青的内心是失而复得的庆幸与激动。
此时穆宇川的尸首也正被人抬下城楼,跟其他死去的太监一样,送去郊野埋掉。
徐瑞辛强忍住要再看一眼的欲望,渐渐从地上爬起,她不敢流一滴泪,强迫自己的脑子去想其他无关紧要的事,痛苦只能留在安全的时候发泄。
而穆宇川的尸体,也经过了相拥着的苏云青与贺容璋身旁,但苏云青没有抬头看,或许她根本没注意被抬的是谁,只是紧紧环住贺容璋的腰身抽泣。
安抚好苏云青,贺容璋才走向太后,此时徐瑞辛已转变正常,在太后身边嘘寒问暖,她的悲痛也并未被贺容璋察觉。
送殡的行程没有因这个插曲而改变,但因为担心太后受惊,还是让徐瑞辛留在宫中照料,其他嫔妃依旧随灵柩入陵山。
这样的情况,自己应该算是过关了,苏云青暗想,但穆宇川这么容易就死,是她未曾预料的,她甚至有些恍惚他真的死了么,总觉得他走得很安静、很简单,一点也不真实。
曾经明明很希望这个危险人物死掉,但如今她说不清心头是何感受,她也未曾细究,她还有太多事要做,这些细节不值得停留。
到达陵山时,已是破晓时分,众人皆不可休息,皇后灵柩被抬入墓室之中,百年之后,皇上与四妃的棺椁也会一同放入这间墓室,四妃也是可以与皇上死同穴的。
接下来几日,依旧是忙碌而隆重的丧葬礼仪,贺容璋在陵山待了五日,便需回宫恢复上朝。
除四妃外的嫔妃,均可跟随回宫,以免皇上在宫中无人伺候。影黛与薛简简自请留下,与四妃一同为敬圣皇后守陵百日,贺容璋自然准许。
众妃中也不是所有人都为皇后离世伤怀,此番苏云青、沈绿卿、影黛这三位宠妃离宫百日,便值得这些人窃喜一番,这意味着被召侍寝的机会大大提升。
此时,郑芳意还不可离去,她与苏云青研究出的离去时间,是在她们的守陵末期。
如今郑芳意用着如雪的身份,太早离去,贵妃身边少一人,众人自会起疑。而守陵末期,大家顾着准备回宫之事,就是派人先回去准备着,也是有的,那时再走,众人只当如雪是先回宫替苏云青安顿。甚至可能因忙着准备回宫,根本不会注意到有个宫女不见了。
守陵的日子里,所有闲暇时间,苏云青与郑芳意都在探索、研究最隐蔽的下山路线。
但苏云青又注意到,陵山往后是一片连绵的山脉,若是往上爬,翻越几个山头,再找下山的路,虽然路途更长,也有遇到野兽的风险,但比直接在陵山下山更保险。
最终郑芳意也决定,往上走,翻山越岭后再向下找路。这对她来说,是即将踏上一条孤寂的单人旅程,她也许需要一个人在山中行走数日,甚至数月。
而下山后,她依旧需要独自一人去面对未知的一切,她与过去的人和事彻底斩断。她心中有胆怯,但更多的仍是期待与憧憬,她迫不及待要等到离去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