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口鼓声如雷时,贺容璋与苏云青早已在云光殿就寝了,在夏庆东战战兢兢的禀告中,贺容璋紧皱着眉看着苏云青,他始终没办法不顾重臣,护着后宫一名女人,纵然她是贵妃。
苏云青道:“皇上,让臣妾去见郑大将军吧,是死是活凭大将军处置。”
前朝的参奏已经影响了她在后宫的威信,更会影响她之后的道路,她必须去面对。
躲在后宫再久,终究抵不过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爱,郑大将军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不如与他直接对峙,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苏云青突然很羡慕郑芳意,有个这么好的父亲,难怪她无法忍受宫中的桎梏,她父母给了她世间最完美的爱,她怎肯委屈自己。
披上衣服,与贺容璋同乘车辇,朝宫门而去。
望着车窗外的大雪,苏云青突然觉得自己此刻内心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马儿却在路过临安宫时,被一声凄厉的“不要”惊吓到,赶车的太监连忙安抚住马。
临安宫宫门突然大开,满身是血的女子从里面飞扑出来,落在地上,时有时无地抽搐。
贺容璋与苏云青下车看时,见到的是胸口被砍了一刀的徐瑞辛,仰面躺在雪地上,她身子还有细微的动静,显然尚未死去。
看守临安宫的侍卫,见贺容璋就在门口,忙跪下道:“皇上恕罪,贞修仪突然发疯似的,从殿内跑出,撞在了属下的刀上。”他生怕皇上以为是他砍的徐瑞辛,幸而临安宫内其他侍卫宫女皆可作证。
徐瑞辛衣裳单薄,浑身无力地发着抖,她偏过头,看见了苏云青,眼皮在密集的雪花中微微颤抖。
外人并不知她那句“不要”是何意,只有隐藏在殿内的穆宇川知道,她是让自己不要救她。
穆宇川原本已经打算听苏云青的,放弃报仇,带徐瑞辛远走高飞,今晚他找到了机会。
结果,她并不愿意自己为她放弃报仇。
苏云青明白,自己此刻该是理智的,好要准备着一会儿跟那群老臣辩论,但她完全不受控制一般,走到徐瑞辛身旁蹲下。
转身向贺容璋道:“皇上,快叫太医呀。”反正她只要作不知徐瑞辛被软禁的样子就好。
贺容璋只是冷静看着躺在雪地里的徐瑞辛,“青儿,人各有命,贞修仪救不回来的。”叫这个称号,他甚至觉得有些可笑,他以为苏云青与徐瑞辛是同时进宫,感情不错的姐妹,所以苏云青会如此关心。
许是近日心中压着太多事,苏云青看着说不出话等死的徐瑞辛,突然情绪爆发般落下了眼泪,“皇上,救救贞修仪,她快死了。”
“青儿,朕知道你良善,与她有姐妹之情,最后说几句话吧,也算尽了情谊。”贺容璋淡淡道,折磨了徐瑞辛这么久,死便死了吧。
刚才面对重臣的击鼓陈情,苏云青都未有过慌乱,此刻竟心中生出一股无力,她慌慌张张从袖中找着秦音让她带在身上的金创药,往徐瑞辛胸口乱撒。
她不知为何感到悲哀,她从未将徐瑞辛当做什么姐妹,连朋友都不算,除了外祖父家的表姐妹外,她厌恶所有姐妹之情。
她记得明明小时候与她要好的苏红雨,因为得不到自己的玉佩,便十几年如一日的为难陷害自己,她记得苏晋一次次以“她是妹妹”为由委屈自己。
所以她不知道此刻自己的眼泪是为了什么,但贺容璋以为是姐妹之情,至少能为她的异样掩饰一番。
她撒完所有的金创药,不知道该做什么,手足无措蹲在那里,看着徐瑞辛的胸口,血、药、雪混在一起。
周围的人都知道徐瑞辛不可能再活下去了,那伤口太深了。
徐瑞辛看着苏云青,似乎说了个什么字,苏云青忙问是什么,才听清是“冷”。
苏云青只敢轻轻扶起她,让她的腰背尽量不要碰到雪地,又用披风胡乱裹住她。
“懿贵妃…”徐瑞辛干裂的嘴唇微微动着。
“别说话。”
“好冷…”
苏云青只问,“还有哪里冷?”其实她已经完全不知该做什么,贺容璋不愿意请太医,她突然觉得做贵妃又如何,做皇后又如何,此刻连个太医都请不过来,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追求只是一场空。
“海底…海底好冷。”徐瑞辛说这句话时,眼角才落下一滴泪。
苏云青心头仿佛被重击一般,“瑞辛…徐瑞辛…不冷了…不要死…”她也不知自己在念什么,周围越来越冷,眼泪在脸上结了冰般疼。
临安殿内又传出一声痛呼,一个侍卫被腾空扔了出来,众人尚未反应过来,还是贺容璋身边的侍卫反应更灵敏,“有刺客,保护皇上!”
只见一个黑影从内闪出,贺容璋那句“保护懿贵妃”还没喊出口,只见苏云青已被黑影撞开,徐瑞辛则被那人扛在肩上使轻功飞上夜间的城墙。
这是一场毫无排练、毫无商讨的合作,周围所有人都以为徐瑞辛要死了,放松了警惕,等她就死,只有苏云青轻轻抱住她,此刻穆宇川要带走她便轻而易举。
只不过正因突然,他们二人也难以知晓被带走的,会是活的徐瑞辛,还是死的。
“追!”只听有人喊到,不只是身旁侍卫去了一大半,黑夜中似乎有同样的几道黑影闪烁而过,那便是皇上身边的暗卫么,苏云青想。
不及多想,贺容璋一手将坐在地上的她拉起,她看到他此刻面容阴沉,便一副被吓傻的样子,“皇上,刚才是什么带走了贞修仪,怎么黑黑的?”
贺容璋并未答言,只是阴沉地看着浓浓夜色,“让郑大将军他们先回去,就说宫中出了刺客,他们的事,明日再提。”
夏庆东忙忙传话去了。
贺容璋仍抓着自己的手,抓握的力度并不狠戾,那么他便并没有把今晚的意外算在自己头上,毕竟谁也不能未卜先知马车会被徐瑞辛拦下。
苏云青稍稍安心,她也望着浓浓夜色,那两个人的生死,此刻只能看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