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山三个月，柳凡喜爱上了博弈。
小小的棋盘，纵横交错间，变化万千。
时而千军万马，时而孤军奋战。
时而穷途末路，时而又绝地逢生。
每一枚棋子的落下，都有它潜在的使命。
若是一不小心走错，则一步错，步步错。
太过刚强，则容易全军覆没，满盘皆输。
太过柔和，则处处受限，最终成为困兽之斗。
唯有刚柔并济，方可周旋于小小棋盘之中。
这一日，天阴的很沉。
松树下，柳凡与容成公相对而坐。
容成公神态从容，举起落子倍显轻松。
柳凡眉头微皱，每落下一枚棋子，都是慎之又慎。
表面平静无波的龟山之上，实则波涛暗涌，似有金戈铁马的杀伐之声。
“柳公子，你又要输了。”
“……”
柳凡不语，认真观看那小小期盼。
而后将一枚棋子落下，紧锁的眉头，豁然松开。
“容前辈，现在呢？”
容成公轻捋胡须的动作一顿，看向棋盘的目光微微一愣。
随即笑道：“兵行险着，以全军覆灭为代价，博一线生机，好棋好棋~”
容成公放下执起的白子，甘愿认输。
柳凡笑道：“时隔三月，晚辈终是侥幸赢了一盘。”
容成公点点头：“柳公子悟性惊人，老夫不及也。”
“容前辈谬赞了，是前辈手下留情。”
“非也，是你的气魄，非常人可比。”
柳凡笑了笑，将棋子收起，准备重新再下一盘。
容成公却不似先前一般，一起跟着收棋。
而是问道：“柳公子，棋如人生，若是人生，你可有如此气魄？”
柳凡为之一愣，不解问道：“容前辈，还请明示？”
“你知道老夫指的是什么。”
柳凡动作一僵，看着棋盘久久不语。
脑海中不断有画面飞速划过。
撕裂的天空，塌陷的大地，枯骨成山，血流成河~
这一切的一切，与方才的棋局，何其相似。
可脑海中景象的结局，是否如方才棋局一般圆满？
那最后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的人，又是谁？
会是他自己么？
如果是，那是不是意味着，曾经的兵行险着，最后的结果，是功亏一篑？
柳凡发呆的期间，容成公已经将棋盘重新整理好。
而这次，容成公执的是黑子。
“柳公子，再来？”
“好~”
容成公笑着落下黑子。
“柳公子，棋者，道也；弈者，执道也~”
“道者，兼济天下，无偏无倚，以万物为刍狗。”
“而执道者，却有一己之欲，势要分出个胜负，方才罢休。”
“一黑一白，若芸芸众生。”
“一阴一阳，则是这天地的根本。”
“回归本源，方乃顺应天道，而非那高高在上的执道者。”
柳凡一边下棋，一边陷入沉思。
容成公也不再多言，专心下棋。
而这一次，他明显感觉到，柳凡的落子，有了很大的变化。
不似先前的金戈铁马，也不似先前的委曲求全。
而是以一种中正平和的气运，与之周旋。
任你杀伐凌厉，我自避其锋芒。
任你诱敌深入，我自步步为营。
既不娇也不燥，始终抱着一种独特的韵味。
容成公轻松的神色，不禁变得凝重起来。
落子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很多时候，一枚棋子从执起到落下，往往需要花费数个时辰。
时光流逝，转眼数天过去。
小小的棋盘之上，几乎已被黑白棋子填满。
又是数日过去。
容成公眉头紧锁，从未如此严肃过。
转眼间，三月过去。
一老一少，仿佛石化一般。
最终，容成公长叹一声，将手中黑子放回了棋罐。
“好一盘阴阳相合，天下共济之局，老夫佩服！”
柳凡微微颔首，却不再收棋。
容成公也没有收棋的意思。
“柳公子，看来你已经知道了答案。”
柳凡点点头：“但棋局终究只是棋局，有些事并非那般简单。”
“那就要看柳公子，如何以这天地，再下一盘大棋了~”
“为什么是我？”
“一直都是你！”
“若我死了呢？”
“你死不了的，只会坠入下一个轮回！”
“命运之轮重启，重做嫁衣么？”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
“若我甘于平庸，不再修行呢？”
容成公捋了捋胡须，柳凡认真的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容成公摇头叹息一声：“柳公子，你爷爷的死，便是这新棋局的开始。”
柳凡怒色一闪而逝，看着棋盘怔怔出神。
那黑白交错的棋子中，有一枚，或许就是他自己。
容成公神态祥和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如此过了许久。
柳凡起身，恭敬的对容成公行了一礼。
“容前辈，晚辈该走了。”
容成公捋了捋胡须：“若是累了，便来这龟山，陪老夫博弈。”
“多谢容前辈。”
柳凡道谢，犹豫一番，终是问出心中疑虑。
“容前辈，为何我那般对你子孙，你都不出手？”
“是大演术推演到了我不会杀他们么？”
容成公摇摇头：“老夫不可能一直庇护他们。”
柳凡点点头，再次问道：“敢问容前辈，我将去哪里寻找五行之灵？”
“五行之灵，代表五种极致，以此为引，方可寻到。”
“多谢容前辈告知。”
柳凡再次躬身谢过，毅然转身，向着山下走去。
容成公看着他的背影，捋了捋胡须。
“这一世，或许该终结了吧~”
……
离开龟山，柳凡并未御空而行。
而是若闲庭信步般步履而行。
他本没有目的地，自然也就没必要赶路。
脑海中，那最后的棋局，不断盘旋。
之前无法抓住的感觉，越发的清晰。
“阴阳相合，天下共济~”
“阴阳共济~”
柳凡喃喃自语，头脑越发空灵。
倏的~
一道精光自脑海中划过，柳凡豁然贯通。
他终于明白，为何他能在张纯阳的必杀一击之下，逃出生天了。
无关他实力的强弱，一切的缘由，竟然是破晓！
当他以混沌元气将蔡小刀灵体送入破晓中时，不正是阴阳共济么？
剑灵的正，蔡小刀的邪，一正一邪，阴阳共济！
可是柳凡又不禁疑惑。
如果只是单纯的正邪同体，便能抵抗神王愤怒一击。
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当时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他没有注意到的事情。
而那才是真正令他死里逃生的关键因素。
“是什么呢？”
柳凡眉头皱的更深了。
冥冥中，他有一股强烈的预感。
那关键的因素，一定与他嫁衣的命运，脱不开关系！
“到底，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