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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食堂的饭菜并不算丰盛,远比宋安德来的第一天吃的差很多很多,味道也差很多很多。

今日难得见姜辛夷也在,他话也多了起来。一会李非白来了,他便抬手喊他:“少卿大人,这儿。”

李非白进门就见宋安德唤他,他旁边就坐着那清冷的姑娘。他点点头,去打了饭菜过来。

宝渡说道:“少爷你是不是每回都这么晚来?来晚了饭菜都只剩下汤汤水水啦,回头夫人问起这事,我可怎么答啊。”

李非白说道:“肉多菜好,吃得好。”他又说道,“不这么答以后就回老家吧。”

宝渡一个激灵:“对对,少爷每回都吃了个十分饱,夫人莫要担心了!”

见两人说得高兴,宋安德也问道:“少卿大人,那日我来的时候,你们吃的十分丰盛,是过什么节吗?”

李非白想了想说道:“不是,只是破获了官银案,圣上特地赏的饭菜。”

“御、御膳?”宋安德惊讶片刻,顿觉后悔,“那日我就该连鱼刺都给咽下去的!”

一旁安静吃饭如遁无人之境的姜辛夷说道:“鱼刺易卡喉咙,若刺难取,喉咙红肿疼痛。若入腹内,有刮破肠胃的可能。到时肠穿肚烂,口吐鲜血,宛如酷刑。”

今日的主菜正是草鱼,鱼小、刺多,三人听着,看着筷上鱼肉,只觉上面全是獠牙,要咬破肚子。

菜——不香了!

姜辛夷见他们停筷,皱眉:“不吃了?”

宝渡说道:“姜姑娘,我想问问,你说话一向如此恐怖的吗?”

“哪里恐怖?”

“哪里不恐怖!”

姜辛夷低眉想了想说道:“哦,你指鱼刺一事?那有何恐怖。日后你在医馆待久了,会见到更血腥的病人。单是那农忙时,镰刀割断手指的、风车将谷衣吹入眼眼球破裂的、锄头锄了脚的,都不会少见。除去农忙,还有吐血的、全身溃烂的……”

“姜姑娘!”宝渡听得骇然,他抱着饭碗直往后退,“我再不要跟你同桌吃饭了!”

他拔腿就走,生怕走慢了吐出来。

姜辛夷皱眉:“我说了什么可怕的事吗?”

宋安德咽了咽口水说道:“有点可怕。”

“不可怕。”姜辛夷对李非白说道,“你找的药童胆子太小了。”

李非白问道:“可要我换一个?”

“不用。”姜辛夷见他略有些意外,说道,“他勤快,也细心,除了话多了点,倒都还好。”

“嗯。”

姜辛夷说道:“牢房那个中毒之人,你有没有找大夫看看?”

“请了大夫来看过,但那时他神志已清醒,大夫只说是发狂。”

“哦。”

宋安德问道:“少卿大人怎么不找姜姑娘去看?”

姜辛夷也反应过来,看着他问道:“对,你为何不找我?”

杀气迎面扑来,李非白说道:“大理寺有个常往来的老大夫,平时有什么事都是唤他。”他又说道,“你想去看看也可以。”

“去看看。”姜辛夷饭也不吃了,她喜欢面对疑难杂症,那是对她毕生所学的鞭挞,每次治好一种棘手的病,她总觉自己对岐黄之术又能加深一分了解。

人体构造十分奇妙,似一张巨大的图,哪怕是头顶与脚趾遥遥相望,可两者依旧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她沉迷于此,痴迷医术,更惊叹小小药材带来的神奇药效。

为此她不愿放过任何一种难治的病。

李非白带她到了大牢中,进去前他说道:“里面有些犯人十分凶恶,他们恐怕会戏弄你,你站的与我近一些。”

“嗯。”

进了牢里,依旧是那挥之不散的草腥味,霉味刺鼻。

犯人见有姑娘进来,立刻来了精神抓住牢门铁柱,就要出言调戏,可一见是半夜那姑娘,神色便恭敬了起来。

“姑娘你又来了啊。”

“神医你吃午饭了吗?”

“神医你怎么老往臭烘烘的大牢里跑啊。”

李非白:“?”这毕恭毕敬的模样是他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吗?

他余光瞥见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猛地靠近牢门,他警惕看着,却见壮汉朝姜辛夷招手,兴奋道:“嘿神医姑娘!我已经吃过定痫丸了!多谢你搭救。”

姜辛夷没有答话,她的心思全在那葡萄疯子身上。

李非白边走边说道:“那人原本是个镖局的富家子弟,可后来败光家产,被父亲逐出家门。一个月前就屡次盗窃,被人报官后,我将他捉拿归案。现今还在等他招供失窃物品下落,听候发落。但他始终神志不清,话里话外都是‘葡萄’二字,问他何意,他也不答。”

“镖局出身?难怪能狂奔半日才被捉住,原来也是个练家子。”

“是,所以你接近他是要千万小心,早上还有狱卒被他捉住,差点咬碎手骨。”

“可真凶。”

姜辛夷走到最里面的牢房,那人坐在角落里,双手抱膝,头似无骨支撑耷拉在两臂之间。

他的身形十分削瘦,手指已包扎过,渗出隐隐血迹。

李非白唤了声“赵武明”,他也毫无反应。

可片刻他抬头盯着来者,说道:“给我葡萄,我有钱,给我葡萄!”

姜辛夷问道:“葡萄?”她伸出拳头,说道,“我有葡萄。”

赵武明深陷的眼窝突然有了亮色,瞪着眼珠子朝她扑来,一头撞在牢门上,他嘶声:“给我!快给我吃!”

姜辛夷冷声:“你近来偷了多少东西,又去哪里销赃了?一一说清楚,我才会给你葡萄。”

“我说,我说。”

赵武明张口就将东西下落全都说了清楚,他一直死死盯着她的手,嘴里不断闭合,眼睛却没有眨一次。

好似脑子跟嘴已经分家了。

“就这么多!”赵武明说道,“给我葡萄!”

姜辛夷又问道:“你卖东西的钱都拿去葡萄了?”

“是!”

“跟谁买?”

“跟……”赵武明猛地一顿,再次嘶声,“你根本就是在骗我,你没有葡萄!”

他抓住牢门使劲晃动,力气奇大,晃得门框抖动,震得墙灰簌簌滚落。

李非白抬头看去,牢门年久失修,被这力气一震,仿佛要碎裂了。

果然,牢门“轰”地断裂,赵武明发了疯似的朝姜辛夷扑去。但有李非白在,怎会让他碰姜辛夷一分一毫。

不待他走近,已被李非白一招打倒在地,又被封了穴位。

姜辛夷却从他后面出来,取了银针扎他指尖。只见银针瞬间变成黑色,毒性之强之可怕显而易见。

李非白说道:“早上老大夫过来时也扎了银针,但针颜色未变,这也是为何他说赵武明没有中毒的缘故。”

“这毒藏在人的肺腑中,唯有癫狂时毒才会在身体游走。”姜辛夷说道,“那葡萄恐怕就是毒物,假设将它比作酒,少喝不死,可却会让人上瘾,随后日渐沉迷,变成酒鬼。酒瘾退了如正常人,酒瘾犯了便会发狂。”

李非白问道:“你方才用假葡萄诱他说失窃物品,只是为了激怒他,而不是为了破案吧。”

“既得到了线索,又让我看了病,不是一举两得么?”姜辛夷说道,“少卿大人有时太过拘泥道德,道德反而会变成枷锁,将人缠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顿了顿:“太过恪守律法的我是像个小老头么?”

姜辛夷认真看看他,说道:“不像,小老头没有少卿大人这样好看。”

“……”竟一时不知高兴还是不高兴。李非白说道,“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姜辛夷说道:“大人心中已经有定论了不是么?在方才的供词中,那些被他偷窃的东西几乎都送去了一个地方当,而且那个地方明知是赃物仍愿意收,这已经有很大的嫌疑。”

李非白没想到她直接便捕捉到了重点,他诚恳说道:“你若做大夫腻烦了,不如来大理寺兼任职位吧。”

姜辛夷已经想翻白眼了,问道:“狱卒?”

“怎会是狱卒。”李非白说道,“副手,我缺个副手。”

她怎么觉得这里头大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味呢……她说道:“少卿大人还是赶快去那间当铺看看吧。”

被她果断拒绝的李非白见她无意进大理寺,只好说道:“可要一起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