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微凉,子时过后,白日的热意从地面散去,瓦片沾染的最后一丝温暖也散尽,天地微微凉,驱散着深夜的困意。
李非白已盯了工部杨尚书一晚上,杨尚书也在书房看了一晚上书。
直到子时,他才放下书,开始喝水,喝了一杯又一杯,似乎身体热得要生出一团火来。
他起身踱步,坐立不安。
这种状态与李非白昨夜观察到的人临近吃葡萄前一模一样,他估摸童子也快到了。
杨尚书还在屋里走来走去,这一转身,突然就多了个蒙面男子,他惊诧地就要喊刺客,就被李非白的剑抵在额上,他咽了咽说道:“少侠饶命,你要钱我可以给你,切不可伤了我的性命。我可是朝廷命官,杀我可是大罪。”
李非白说道:“你还知你是朝廷命官,今日卖了两个官位给富商子弟的事就足以让圣上扒了你这身官服。”
“……你怎会知道此事?你是谁?”
曹千户告知他此事时他还略有怀疑,毕竟杨尚书是出了名的爱惜名声,可如今看来不假。他说道:“你已家财万贯,要这么多钱拿去做什么?”
杨尚书本就心焦气燥,被他这一激,更是急得额头冒汗,脑子也浑浊起来,他说道:“没有人会嫌弃钱多的,我不过是想多捞些钱财给我的子孙们。”
“杨尚书不如说说葡萄一事。”
杨尚书心头一个咯噔,这简直是比一盆冷水泼脸还更让人清醒:“什么葡萄?”
锋利的剑尖已入了肉里,脸上血痕渐深,杨尚书只好说道:“少侠要问什么?”
李非白说道:“明月庄园在哪里?是谁在卖葡萄?”
杨尚书心中叫苦不迭,可剑就顶在他的鼻子上,不说就是死路一条了,他只好说道:“庄园的入口我只知是在一处墓地中,每回童子都是让我到了那就蒙上眼睛,大概走半刻的路就会停一停。”
“他们在开门?”
“应该不是,没有木门被打开的声音,也没有石门启动的声响。”杨尚书想起个细节来,“倒是有拨开草丛的那窸窣声。”
李非白想了想问道:“接着就到了?”
“没有,还要再走一刻路,那条路的气味很不好闻,一股泥草的生涩味,像是真进了墓地里,潮湿阴冷。走过那条路又走一会,就能闻到葡萄的香气了。”
“眼睛一直是蒙着?”
“是,到了那有时明月夫人会来招呼人,大多时候是婢女,等拿了葡萄说完事,就打发我回去,送我到墓地林边才取下眼罩。”杨尚书说道,“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李非白问道:“明月夫人与你商议何事?”
“问我一些朝堂的事,还有官员调任,她十分关心朝中局势,也会以葡萄威胁我命我安插一些官员入仕。”
李非白说道:“你当真好大的胆子,与人勾结卖官之事!”
杨尚书叫冤道:“实在是没有办法,那葡萄就是毒药,一日都离不开!”
“童子何时来送药?”
“一会就到了。”
“你去接药,不许声张。”
“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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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已高升,越发映得大地冷冷清清。
姜辛夷站在杨府外的酒楼二楼柱子后,看着通往杨府唯一的街道。
不多久,无人行走的街道上出现两道长长的影子,一对穿着花绿的童子仿若飘在地面上朝杨府迅速飞去,几乎是片刻就闪过她的视线。
那种速度快得都不像正常人了,也绝不是一个十岁孩童就能学好的身手。
她凝神盯看,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厚重男音,似附在她的耳廓说话:“姑娘,偷看可不是一个好姑娘该做的事哦。”
姜辛夷猛地转身,可眼前空无一人,她低头看去,一个中年侏儒正仰头朝她笑。
一样的花绿衣裳,一样的奇异妆容,像个纸扎娃娃,诡谲无比。
她紧握匕首护在前面,男人却嗤笑起来,笑声刺耳,瞬间击破她的防御。
就连身体都仿佛被抽掉了力气,刀落地面,昏死过去。
守在墓林的曹千户双手环胸,刀就抱在胸前,他双目灼灼盯着月下动静。
忽然身后有急速的脚步声传来,他朝那看去,一条短小的影子蹿了过去,一阵微微药香也随那影子离去。
那矮子肩上驮着个麻袋,药香正是从袋里传来。
曹千户一顿,突然意识到那可能是姜辛夷,他也顾不得是不是她,就算这大半夜的一个童子扛着一麻袋药材经过这墓林也不正常啊,他用脚趾想想都不对劲!
他疾步寻那人影追去,那童子跑得极快,离开墓林一头窜入前方林中。
随后就无声响可寻了。
他四处张望,那童子就像是被这座深林吃了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此时男童女童已到了杨尚书家中,他们手捧托盘,上面依旧放了一个玉盒子。男童敲敲后门,高声:“赐药——”
愈发急躁的杨尚书闻声立刻开门出去,穿过小院打开后门,恭敬地将钱袋放在上面,随后接过葡萄。
他将那颗血葡萄吞服入内,随即大喊:“快走有人要抓你们!”
他这一喊,家丁护院都冲了出来,童子也立刻消失。
自己的命保住了,这续命的葡萄也保住了,杨尚书很是得意。
李非白无暇理会他,在童子快速离开之际也跟了上去,依旧是一路追踪到乱葬岗,眼见童子消失杂草高耸的墓地中,再无踪迹。
这时曹千户从林中回来,听见前头动静,拔刀就冲了过去。
李非白也听见刀刃出鞘的声响,也拔了利剑迎上。
一瞬两人刀剑相撞,擦出一剑火花,映得两人人脸清晰。
两人一惊,迅速收了手上力气,将刀剑收回。
“曹千户。”
“李大人。”曹千户说道,“差点误伤了盟友。”
李非白问道:“你怎会从那边过来?不是守在林边吗?”
“刚才有个矮子扛了个麻袋过去了。”曹千户皱眉说道,“那矮子过去时我闻到一股药味,那麻袋有点像装了个人。”
李非白一顿,立刻折返:“我去酒楼看看姜姑娘还在不在。”
他们一齐返回到酒楼,那里已是人去楼空,地上掉落了一只珍珠耳坠。李非白认得,这正是姜辛夷的。
他拾起耳坠,面色沉沉。
她被明月夫人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