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主犯招供,贡品一案很快就查“清楚了”。
秦郎中嗜赌,欠下四海赌坊老板汪天贵万两钱财,但无力偿还。汪天贵遂逼迫秦郎中偷窃贡品,私藏在姘头家中。因记恨九皇子,便让另一个姘头吴小娘携假贡品栽赃九皇子。
如今整个案件的主谋、从犯都承认了,贡品也找到了,案件以极快的速度破了。
饶是李非白还觉得疑点重重,但皇上为了掩盖夏国贡品曾丢失的事,避免风声走漏,驳回了他继续查案的理由,让大理寺结案。
贡品一案,结案了。
这个结果李非白不能接受,连不太擅长查案的杨厚忠也觉得不忿。
他将案卷封存起来时,忍不住说道:“总不能为了顾及夏国使臣的情绪和两国的交情,就让案子不清不楚地结束吧?”
“有些事,小孩子不要多问,照做就是了。”
“……”杨厚忠说道,“那汪天贵就这么背黑锅了?”
成守义说道:“有人将他推出来,来堵住这即将决堤的堤口。”他默了默又说道,“不,或许应当换一个说法,是有人故意砸了堤坝,却在它将要泄洪时将缺口堵上了。”
杨厚忠的眉头就没松开过,问道:“为何那人要这么做?”
成守义说道:“为了惊起沉睡湖底的巨龙。”
“啊?”杨厚忠本来就头痛,听他打哑谜头更疼了,“你说人话。”
成守义无奈道:“你变笨了啊,要是是李少卿,一定能听懂。”
“可我不是李非白那小子啊。”
“……”成守义说道,“九皇子。有人想要把九皇子从水里逼出来,让拥护太子的人全都看清楚,到底谁比太子更有魄力坐那个位置。”
杨厚忠倒吸一口冷气:“这盘棋下的很险啊,但凡九皇子真沾上了嫌疑,这棋不就毁了?”
成守义笑笑:“若真是如此,那也证明九皇子没有被扶持的必要,连简单的自保都不能做到,又如何成为一枚合格的棋子?”
杨厚忠摇头道:“到底谁想要操控这枚棋子?又能摁得住么?”
“且看日后吧,皇上也不是个好惹的人。”
“嘘,莫说这种话。”
两个老友在说着这件事,内衙厢房中,也有两人在提着这件事。
虽说案子结了,但李非白始终觉得事情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他满腹心事,接着姜辛夷剥的糖莲子,一个接一个的吃,也不知吃的是什么味。直到牙齿觉得咬了什么硬物,磕得牙齿瞬间酸软他才回神,吐出一颗白色棋子来。
姜辛夷说道:“哦,拿错了。”
“……我看比较像是故意的。”李非白将棋子擦拭干净,在手中捻着,沉默半晌说道,“汪天贵不会是偷贡品的人,更不会是杀死秦郎中的凶手。”
姜辛夷就知道他是在想这件事,她说道:“你怀疑他不是整件事的主谋的依据什么?”
“太多巧合了,证人也是扎堆出现。”李非白说道,“我觉得这不是自己在破案,而是被人强行推着去破案的。”
姜辛夷沉思片刻,说道:“都说旁观者清,你始终在想这个案子的凶手,但我作为旁观者,倒觉得若从另一个角度去看这件事,兴许能让案件变得更清楚些。”
李非白说道:“你说说。”
“受益者。”姜辛夷认真说道,“案子出现得迅速而蹊跷,结束得也迅速而蹊跷,这好像是有人在亲手推动这件事,又不允许你们不顺着他安排的路走。所以我想,真正的幕后人或许并不是为了贡品,也不是为了让汪天贵顶罪,这些事情折腾的动静太大了,逻辑不通。”
“那是为何?什么受益者?”
“秦世林。”姜辛夷的脑海里闪过这个人影,“这件事的核心便是九皇子,起因在他,故事在他,结尾也是替他解围。经此一事,藏在太子身后的他被朝堂看到了,甚至看见了他处事时的冷静和豁达,可太子也同时暴露了他的愚蠢和无能。原先拥护太子的人,或许会对九皇子改观,这次事件受益最大的就是九皇子。”
李非白细细捋着这整件事的脉络,发现如她所说的那样。
原本在幕后的九皇子也站在了众臣前面,说是被推出来的也好,说是自己主动的也好,最大的受益者便是他。
李非白说道:“你这些话,让我多了另一个想法。”
“说说。”
“贡品案幕后的指使人,目的不是贡品,也不是嫁祸九皇子,而是在考核他是否能成为一枚新的棋子。”
姜辛夷笑了笑,略有些淡薄:“九皇子会不会变成棋子,要看那人能不能操控了。”她又说道,“但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汪天贵?他只是一个大赌坊的老板。”
李非白说道:“那就只有看看接手的老板会是谁,才能解开这个谜题。但毋庸置疑的是,汪天贵本就是那人的手下,却做了对不起那人的事,所以被那人推到我们面前做了替罪羊。”
姜辛夷皱眉说道:“汪天贵为什么不说出实情?他看起来明明是个怕死的人。”
“那只能证明在他的心里有比他的命更重要的人,他只能选择死,来护那些人的周全。”
姜辛夷默了默,她明白这个选择,虽然是个赌场老板,但也是一个人,不是完全无情的兽类。
如果他一开始不助纣为虐,或许会是个快乐自在的小老板。
而不是一个随时被丢弃的棋子。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