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姜辛夷从大理寺往辛夷堂走,人在远处就看见药铺门口好似排了条长龙。
那些人着装统一整齐,僵如老木,不知道的还以为门口一夜之间冒出一堆老树桩来了。
他们太过惹眼,已引来许多百姓的围看。
姜辛夷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谁来了,她转身就走,今日这门不开也罢!
“姜姑娘——姜姑娘——”偏孙姑姑眼尖,拔腿就追了上来,笑道,“姑娘怎么这就走了呢,不是瞧见我们才走的吧?”
姜辛夷答道:“是。”
孙姑姑:“……哈,姑娘真是会开玩笑。”她往后头指去,说道,“昨天您说的话我们都记着了,皇后娘娘是真心希望姑娘能来我们太子府的,所以特地叮嘱我们顺应您的意思。您看,今日可是无比隆重的呢。请了正式的媒人、喊了府里的护卫、又抬了十箱宝贝来,这可够诚意了吧?”
听着她的声音,姜辛夷的脑子嗡嗡叫了起来,她不是要耐心听她说这些话,而是因为对方语速又快又尖锐,她愣是没有找到能打断的地方。
直到对方停了下来,她才有机会说话:“我昨日说的已经很清楚,皇后娘娘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没有这个想法。”
孙姑姑说道:“姑娘说笑了,那可是太子府。”
“那就没错了,我不愿入太子府。”
孙姑姑的脸色已经快绷不住了:“你怎么就不想入太子府了?那是多少姑娘巴不得的事啊。更何况你只是一个孤女,也没娘家人了,太子看上你是你天大的福分!”她劝道,“我知道姑娘家的面子薄,不能立刻答应,可你好歹要松个口,漏个风啊,否则我真被你气跑了怎么办?对吧?做人要识趣,不能老这么板正板正的,那会让人觉得腻烦的。”
……什么叫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姜辛夷算是见识到了。她都气笑了,说道:“我已经有心仪的人了。”
“谁?谁能比得过我们太子殿下???”
姜辛夷不答,孙姑姑突然捉了她的胳膊:“姜姑娘,你可不能就这么走了,这我可不好回去复命啊。”
姜辛夷烦不胜烦:“他年少有为丰神俊朗,在朝廷是新起之秀,乃是人间凤雏。”
孙姑姑昨天吃了“强抢民女的亏”,此刻不敢生拦她,只能看着她拂袖而去。她也觉这事自己办的窝囊,回头可怎么跟皇后交代啊。
这硬骨头怎么就如此难啃呢!
面子薄也总得给人一点希望吧,难不成真要太子府拉下脸求她进去,抬高身份?
孙姑姑意会到了她的想法,便复命去了。
话似乎比北风漏的还要快,上午来看病的人都不忘打探一下太子求娶的事,姜辛夷一句不答。问的多了,宝渡就过来赶人。
但有些话传出去,人就不好赶了。
刚过一个时辰,铺子里来了个年轻男子。
他模样清俊,衣着华贵,踏步入内先是打量了姜辛夷一眼,随后作揖说道:“原来姑娘心仪在下,不知道是何时的事?真令在下惶恐。”
姜辛夷蹙眉:“你谁?”
“……”男人尴尬一笑,“原来不是在下啊,哈哈,啊哈哈,打扰了。”
“???”什么玩意???
过了片刻,便又有人进来,同样的年轻,同样的俊秀,同样的话语:“小生斗胆一问,辛夷姑娘心仪的男子可是在下?”
“……你又是谁?”
“打扰了!”
姜辛夷的眉头都快拧到一块松不开了。
好一会又有人过来:“久仰辛夷姑娘大名,不知姑娘心仪的男子是……”
“滚。”
“……”
这奇怪举动让丘连明都觉得费解:“辛夷姑娘,你这是招谁惹谁了吗?”
宝渡说道:“难道是有人在城门替你招亲了?”
姜辛夷也费解,她想了半天,终于在第五个出现的男子后想起来,早上她随口跟孙姑姑胡诌说她有心仪的人了,还是年少有为丰神俊朗的男子。
这早上五人可不就对应了这八个字吗?
姜辛夷揉揉眉心,京城是卧虎藏龙之地,也可是遍地脑子有坑的自负鬼!
中午姜辛夷回到大理寺,大概也想清楚了那些人不是奔着她来的,估摸也跟太子一样,是冲着她六叔来的。
她径直去了成守义的书房中。
成守义见了她说道:“听说早上那宫里的孙姑姑又去找你麻烦了。”
一旁的杨厚忠说道:“好像不单单是孙姑姑,还有一些不速之客?”
“是。”姜辛夷问道,“六叔你在朝廷的权势到底有多大?是个阿猫阿狗都想来攀附您。早上就来了五个男人问我是否心仪他们,真真是脑子有坑。”
一旁的杨厚忠先笑了起来:“你六叔的权势啊……约莫等于十年前的东厂。”
姜辛夷说道:“那我明白了。”
十年前的东厂还在鼎盛时期,那时候的东厂权势滔天,路上的狗见了都不敢叫。
她完全清楚了大理寺如今的地位了。
难怪那么多人来巴结她。
杨厚忠说道:“我有个好办法,你直接说那人是李非白就没这些苦恼了。”
姜辛夷说道:“那毕竟是太子,我若说了那岂不是给他招致怨恨,而且……”她看着在笑的成守义,忽然明白掉进了他的圈套里,“我何时说过是他,为何要说是他。”
“哎呀。”成守义说道,“那你心仪的人是谁?”
“编的。”
成守义笑道:“说是他也无妨,以南安李家的权势,饶是皇后也不敢动的,只会知难而退。”
杨厚忠也说道:“对啊,李家三代儿郎镇守大羽三面,若大羽没了他们,那疆土至少会少一半。傻子才会跟李家人抢人,早就闻声跑远了才对。”
如此一说姜辛夷对李非白背后倚靠的势力有了最清晰的认知,她问道:“他入大理寺做少卿,真的是因为李家人的身份么?”
成守义说道:“倒也不全是。他在州县的衙门里,也是断案如神,颇有政绩,这次调派也是正常升任。不过按理说他如此年轻最多也是做寺丞,可你杨叔叔不愿意升任少卿,吏部一想那可是李家人,便大笔一挥,李少卿便来了。”
姜辛夷问道:“杨大人为何不愿做少卿?”
杨厚忠无比认真答道:“寺丞比较好听。”
“……”谎话连篇。知道李非白任职少卿的缘由后她倒替他高兴,并非踩着别人的头来到了大理寺,而是靠着自己垒的一层一层阶梯上来的。
她是不是在莫名开心?
成守义说道:“所以我说你若想摆脱太子的纠缠,就跟对方说你心仪的人是李少卿便好。”
“嗯。”她虽应了声,但她不会这么说。
大仇未报,别的事还是少生枝节吧。
只不过太子的事也不知道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午后她出门,没看见铺子门口有护卫排长龙,这才往那边走。
这大理寺与辛夷堂中间还有条小巷,大多都是住着人家。她从前走过,忽然听见有人“嘘嘘”她。
她偏头看去,这人略眼熟,再一看,竟是太子。
太子笑脸盈盈:“辛夷姑娘可记得我是谁?”
蠢货蠢货蠢货——姜辛夷说道:“太子殿下。”
当她看到太子两眼一亮时,她就知道自己不该记得他。
“只是匆匆一瞥,姑娘就记得本太子了。”这还对他没意思?太子说道,“孙姑姑真是老糊涂了,这种差事都办不好。”
姜辛夷不理会他,径直走向辛夷堂。
太子在旁说道:“我知道进太子府对你来说是件很难适应的事,在这外头你要自己洗衣做饭,可入了太子府就是享尽富贵了,我可不忍心你在外受苦。”
他说这话时宝渡还在药柜前清理,差点吐了,说道:“我们辛夷姑娘在外头也不用洗衣做饭。”
“那有五十个人伺候吗?”
“……这……”
姜辛夷打断他:“你到底要如何才肯罢休?”
“你竟还不愿意?”太子明白了,略显为难,“母后说了,你若不愿做最低微的奉仪,那就做昭训吧,这可是一个民间女子最大的荣耀了啊。”他见姜辛夷还是不愿搭理他,气道,“你可别太贪心了!莫非你还想做太子妃不成,母后可没这么说过!”
啧啧啧。宝渡暗暗啧声,这家伙是还没断奶吗,一口一个娘。
要不是他是太子,他一定化身辛夷姑娘的嘴替,怼死他不可。
不过他是太子,他不敢,他怂。
姜辛夷已然觉得他聒噪,冷冷抬头,眼神如冰刀:“我再说一遍,我对你无意、无感,甚至是厌恶。你若再来纠缠我,我就进宫面圣,敲响宫门口的登闻鼓告状!”
太子一听她将他爹都搬出来了,吓得一激灵:“你以为我想娶你啊!母老虎!”
“那你倒是快走。”
“我这就走。”太子急忙离开,走到门口又道,“要不再给你升个位份?”
“……滚!”姜辛夷都快忍得控制不住想扔砚台的手了,这一个个的都是什么人呐。
她忽然听见宝渡憋不住笑地噗嗤一声,她当即转身,宝渡:“……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姜辛夷温和说道:“药柜可以洗洗了,脏。”
宝渡回头看向那一百来个药柜,只觉两眼发黑,公报私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