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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行医风格似乎从一开始就奠定了基调。

一人严谨细致;一人粗犷迅速。

虽然都是治病救人,但这种差异太大,若论风格,众前辈还是更喜欢沈厚生的稳重。

可急病急看,慢病细看,当前十人几乎都是急症。他们同时出现争相求看时,明显是辨证迅速的丘连明更加惹人称赞。

那跟随一旁的童子不单是端笔墨去的,还记录了两人行医时所问的话。

几乎是得到了老前辈们一致称赞的丘连明便因这记录卡住了,让他们犹豫起是否要将这场的胜利交给他。

一人问道:“你为何对第九位病患只问了两句,就施针救人了呢?”

“而且问的还是他来此地前做了什么,做了多久,这又是何解?”

“你不问年龄病史,为何问这个?”

丘连明恭敬答道:“此病患初见断定为中年男子、身强体壮,虽已入秋,但却袖子高挽,胳膊强劲有力,皮肤黝黑,可见平日里是做力气活的。患者当时一直狂饮茶水,额上大量出汗,观其胸腔起伏过度,听其心跳犹如撞鼓,已见热邪内闭,蒙闭心窍了,因此晚辈怀疑其为‘中暍’。”

沈厚生蹙眉说道:“如今已入秋,怎会有暑气?”

丘连明说道:“这便是我问他从事何业的缘故了。”

老前辈翻看笔录,说道:“他答自己是打铁匠。”

沈厚生忽然就明白他“暑气何来了”。他说道:“太阳中热者,暍是也。可即便非酷夏,若是长久身处高热之地,也会中暍,所以你问他是做什么的,对吗?”

丘连明点头:“因他情况危急,所以晚辈先替他施针救治。”

老前辈看着行医笔录,轻捋胡子赞赏道:“人中、中冲、合谷、委中,再十宣放血,并非走的足三里穴,此法冷静稳妥。”

内行人听出了门道,外行人却不懂。

宝渡悄声问道:“走足三里穴又怎么样呀?”

姜辛夷答道:“身体壮实者便用他的法子,若是身体虚弱者,便是人中、足三里、内关,再以艾灸神阙穴,不可放血。”

宝渡了然,虽然还是听不懂,可这不耽误他给他那丘老弟叫好啊!

众前辈也是齐齐点头,细看他的看病手法,再看所下的药,只要能治病,那望闻问切简单些也无可指摘了。

他们略商议了一番,便对蒋公公说了这场的胜者。

蒋公公走到台前说道:“这局,辛夷堂丘连明胜。”

太医院众人叹气,若这场赢了,就不必再进行第三场了。沈厚生倒没有心生不悦,他看向丘连明,第一次在心里承认了他的分量。

第二场依旧是休息一炷香的时间。

姜辛夷方才在场上就找到了李非白的位置,香刚点上,她便起身要下去。

谁想却被个年轻人拦住。

“姜姑娘请留步。”

姜辛夷抬头,略觉意外:“何事?”

扑面而来的清冷感没有击退沈厚生,他不正是因为她的这种清冷才喜欢上她的么。他缓了缓神说道:“我想请教姜姑娘是怎么教人学医的?因为我听说丘公子是半路出家,而且在你辛夷堂不过短短两个月时日,可怎会有如此扎实的功底?”

姜辛夷唇角微弯,一抹笑意更让这张脸更如莲花绽放,美得慑人心魄。她说道:“虽然他在辛夷堂的时日短,可算起来,他已经看了十余年的医书。诚然他的天赋不及你,但他从医的决心,却不输任何人。”

这点沈厚生承认。

还有一点就是——他根本不是来请教的,他只是想借这个难得的时机来跟姜辛夷说说话。

饶是这些话,他都已在脑海里演练了上百遍了。

——如果姜辛夷是一本医书,他一定能泰然面对,不必用上他毕生勇气。

姜辛夷说道:“我还有事,回聊。”

沈厚生嘴快道:“哪里‘回聊’?”

“……”这回聊不跟改日请你吃饭一样,是句没期限没地点的空话?姜辛夷像看个怪人,可她急着去找李非白,随口说道,“你若愿意,改日来辛夷堂坐坐。”

沈厚生紧绷的心瞬间舒展:“好。”

“……”喂喂喂,这家伙该不会是当真了吧。她可以随便说说,可他不能随便相信啊。

罢了,没空理会这些三岁小毛孩。

姜辛夷走下擂台,往李非白那边走去。

李非白说道:“那沈厚生没有与你说什么吧?”

“怎么这么问?”

“他跟你说话时神情绷紧,像是十分紧张。”

姜辛夷不以为意:“估摸是与人打交道得少,紧张了吧。”她说道,“方才方院使与我浅谈了会,他有一句话让我很是在意。他说当初师父已经想再次更新太医院,但遗憾地说没有时间了。不过几日,宫廷兵变,师父也离开了京师。这是不是证明了谢明义说的话是真的,真的有人想要师父给先皇下毒,但师父拒绝了。”

“若你师父有征兆,那或许是真。”

“所以我想知道……在先皇在位时,最得权势的人是谁。”

李非白略一想,又觉不可能:“东厂厂公魏不忘。可是他没有理由杀先皇。”

“为何?”

“因为先皇信任他,倚重他。若先皇是大树,那他就是附着在大树上吸食汁液的蚜虫,蚜虫怎会让大树枯死?”

姜辛夷觉得这个想法是成立了,她正打算打消疑虑,恰逢休息的时辰已快到,她准备回去。李非白却忽然想到了什么,捉了她的胳膊蓦然说道:“有一种可能是成立的。”

“什么?”

“先皇当时已经是病入膏肓,在外人看来命不久矣,我如果非要假设魏不忘是下毒的人,那有一个猜测是成立的。”

“什么猜测?”

李非白说道:“下任储君不信任东厂,也不愿重用魏不忘,让他察觉到了被罢免厂公的危险。”

姜辛夷不解,李非白说道:“我查十几年前的事时,查到前太子一事,或许能解释我的猜测。前太子做过许多荒唐事,而东厂又负责督查百官,总要与先皇禀报前太子所做之事。先皇对前太子便多加斥责,前太子也因此对东厂不满,屡屡放言他日后要削弱东厂势力,甚至多次向先皇进言要废除东厂衙门。”

“你是说,魏不忘可能是怕前太子登基,对东厂和对他不利,所以先下手为强?”

“唯有这个解释,才能支撑起你的疑问。你师父为何不去告诉先皇有人要对他下毒,是明知对方势力太大无法抗衡,还是自知说了也无果。”

“师父不是这种人。”姜辛夷想清楚了,她推翻了自己刚才的推测,“师父不会坐视不理的,他一定是因为别的原因,才没有把这个消息传出去。我要回去问问六叔那几日师父可有什么反常的地方,一定有……”

李非白安抚道:“无论如何,似乎又有了些眉目。”

“嗯。”

台上的人已在催促,李非白说道:“你先上台,一会下来我们一起去找成大人。”

姜辛夷点头,随即回了擂台上。

沈厚生看着她上来,方才他始终在看姜辛夷和李非白。他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可是他能感觉得到他们说话时的自在。就连李非白将手放在她头上轻轻拍时,她也没抗拒。

若是他搭个手……怕是要被她直接拧骨折吧。

沈厚生不由打了个不甘心的冷噤。

蒋公公看了老前辈们出的题,不由笑笑,说道:“诸位前辈也是顽童之心啊。”他走到两人面前,说道,“在三里城南南林寺前的那株百年老榕树,两位可知道在哪里?”

丘连明和沈厚生说道:“知道。”

蒋公公说道:“如今那里有两位病者正等你们医治,都是伤了筋骨的人,小伤。要求便是你们不可乘车,不可带旁人,需要自己过去,救了人便回来。谁先回到擂台,敲响铜鼓,便能获胜。”

沈厚生蹙眉:“这是什么比试?体力?”

“是,身为医者,自己的体魄若不强健,又何以让患者信服。”

这个解释也算解释得通,沈厚生没有意义。不过他仍是皱了皱眉头,他常年伏案看书,自知体力并不算好,可反观丘连明,听闻他是农户出身,又日常做面挑担游街叫卖,恐怕体力是很好的。

他有些懊恼平日怎么没有勤四肢。

此时铜鼓响起,第三场比试,也是最后一场比试,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