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世林盯着魏不忘,对方的话已是咄咄逼人,只差没将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逼他同意了。
他冷言道:“即便公公要说出实情,可也要父皇会信。他早就不信任你了,否则不会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让大理寺捉了你,让你背上私造火药作坊的罪名。”
魏不忘笑笑:“对,皇上如今对殿下宠信有加,不信杂家。可是皇上的疑心何等重啊,他若听了你我勾当,他是不会信我,也不会对你如何,可是绝不会将皇位交给你。殿下可愿意赌赌?觊觎您位置的人可不少呢。”
秦世林负手紧盯对方,心中已将他这阉人骂烂了。
好一只狗,竟敢威胁他。
魏不忘轻叹:“杂家当初也为殿下的根基打了好多钉子,助您高楼稳固,大厦不倒。可殿下刚爬上高位,就将杂家忘在身后,当真令人难过。”
“公公言重了。”秦世林自知若不帮他救出黄炎道,他根本不会松嘴,“你说吧,要我怎么救他。”
“他一个废人,不必救了。”魏不忘说道,“杂家要拜托殿下的,是如何——杀了他。”
秦世林微顿。
魏不忘笑道:“他开赌坊,卖妇人,早该死了,要在大理寺的大牢里将他救出来,相信谁也没有这个本事,连殿下都要忌惮他们三分吧。”
秦世林蹙眉道:“公公说事就行了,何必隐约挑拨我与大理寺的关系。”
“哈,是杂家多嘴。”魏不忘说道,“杂家想求殿下的,是杀了黄炎道,以绝后患。”
“怎么杀?救人难,但在大理寺的眼皮子底下杀人,也很难。”
“殿下且听老奴说……”
一番细语,听得秦世林汗毛直立,随即问道:“你不会对本殿下也下了蛊毒吧?”
魏不忘失声笑道:“蛊王要十年人血才能喂成一只,极其稀罕,杂家已经用在黄炎道身上,殿下放心吧。”
秦世林半信半疑,但也离他远了几步,说道:“我会去杀了黄炎道。”
“那就劳烦殿下了。”
“嗯。”
看着离去时脚步极快的九皇子,魏不忘吃吃笑了起来,都是贪生怕死之徒。
他笑着笑着,胸口微闷,再张嘴,便吐出一口鲜血。
魏不忘愣了愣,看着那桌上赤红的血,仿若一桌饕餮残食,要吞人性命。
他随即又笑了起来。
要快点啊,至少要在他临死前,看到东厂重回辉煌。
如果不能,那就——通通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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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世林约见了李非白,他也是等得茶水将凉,对方才出现。
李非白大概猜到他因何而来,九皇子和魏不忘早已联盟,黄炎道又是魏不忘的心腹,那么多的大事都是黄炎道替他办的,但凡供出一条,都足以让魏不忘获罪,下狱斩首。
如今秦世林来,也无非就是为了让大理寺放了黄炎道。
可是……像九殿下这样聪慧谨慎的人,会这么做?他只会早早跟魏不忘撇清关系吧。
“我知你今日忙,但还是想一见,就耽搁你片刻。”秦世林说道,“先坐下来喝杯茶吧。”
说着他让侍卫去喊伙计换壶热茶,李非白拦下侍卫,说道:“如殿下所说,下官今日确实很忙,还请殿下长话短说,一会下官就要回衙门了。”
秦世林了然,抬手道:“不必换茶了,你们退下吧。”
未语,他便笑笑:“李少卿怎么无比防备的模样?本殿下只是邀你来叙旧。”
“我知道黄炎道是魏不忘的心腹。”
如今黄炎道正在大理寺招供,魏不忘罪证颇多,罄竹难书,恐怕要好一阵子才能招供完。
可李非白忽然隐约意识到即便黄炎道说出实情,可是魏不忘应该仍有办法自证清白,他本就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而魏不忘未必能知道自己已猜出他就是黄炎道的主子。
既然如此,他愿以自己为诱饵。
——对,我知道黄炎道的主子就是你魏不忘。
——来杀我灭口吧。
这是一场从阴沟里摆到台面上的较量。
他想给曹千户报仇,给青青报仇,给所有枉死在魏不忘手下的人报仇,为扶正被践踏的律法,不让凶手逍遥法外。
秦世林也没想到他竟直接说出这种话,他难以理解:“为何要说?你不怕……他对你动手吗?”
李非白皱眉:“怎么,殿下丝毫没有怀疑我说的话,是殿下一早就知道黄炎道就是魏不忘的人是么?”
秦世林一顿,没想到他竟给自己挖了个坑跳。
李非白说道:“你明知道魏不忘是什么样的人,可依旧跟他联手,如今你的地位已经稳固,皇子中九殿下最受重用,甚至将被派去治理黄河那样的重任,已是羽翼丰满可以脱离他的掌控,可如今为何还要助纣为虐?”
这声声质问令秦世林愣住,片刻他轻笑:“受他人恩惠,便是同乘一船。谁都走不了,走了,船便沉了。”
“殿下为何不泅水逃离?难道你要一世受他掌控?”
“大权在手时,便无人能左右我。”
“殿下是不知东厂势力,还是太轻看魏不忘了?”李非白摇头说道,“他是心狠手辣之人,但绝非蠢人,继续与他联手,你将越陷越深,更加无法摆脱他的操控。”
秦世林不愿听这种话,这听来像是他已经被这阉人吃定了。
他乃是皇子,竟要受阉人牵制?
他的傲气不允许他屈膝在魏不忘之下!
可转念想来,他如今要帮魏不忘做的事,虽说他一再强调此事办成会两清,可当真如此么?
回头这件事又将成为魏不忘新要挟他的手段。
秦世林已起了一丝寒意。
他欲言又止,最后只说道:“你不是还要回去忙么?去吧,改日我邀你喝酒。”
李非白蹙眉:“殿下难道不是要我救黄炎道?”
秦世林苦笑:“他与我何干呢……我早就跟他撇清关系了,是李少卿不信。”
李非白确实不信。
莫非是方才他说动了九殿下?
他着实不懂他要做什么,但不求情那更好,免得他又费这个时辰去解释,便起身离去了。
秦世林看着桌上冷茶,一口饮尽。夹着秋日凉意的茶水入腹,似乎瞬间让人清醒了过来。黄炎道这件事迟早会传到父皇耳朵里,无论大理寺有没证据证明黄炎道是魏不忘的人,以父皇多疑的性格,肯定会继续质疑魏不忘。
而他跟魏不忘过往走得亲近,父皇难道不知道?
秦世林忽然明白了什么,他蓦地起身,唤了侍卫备马车。
侍卫问及他去何处,他答道:“进宫。”
他决意向父皇撇清自己与魏不忘的关系,但他不会说出魏不忘做过什么事,否则自己就是同流合污欺君犯上,他只会说魏不忘为他做的一些助力。他会避重就轻,保全自己,得到父皇完全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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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非白回到大理寺大牢,黄炎道已经交代了很多事,连杨厚忠都惊叹那一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供词所说的罪证,他说道:“我杨某活了那么久,就没见过一个人可以罪大恶极到这种程度。”
黄炎道仍在说,衙役仍在记录。
李非白边听边看供词,发觉上面的事几乎都是最近十几年的。
姜辛夷突然打断问道:“十年前的宫廷兵变,我师父一事可与魏不忘有关?”
“哈。”黄炎道轻笑道,“不着急,总会说到的。”
姜辛夷微愣:“所以有关系?”
黄炎道故意不答,他在记恨李非白弄瞎了他的眼睛,他可没忘记李非白跟姜辛夷已近乎恋人的关系。
恨屋及乌,他恨李非白,甚至想隐瞒一些姜辛夷迫切要知道的事。
可是若说了林无旧一事,那是杀死魏不忘的一把利剑,他终究是要说的,不过——他要放在最后说。
黄炎道如此想着,张嘴要继续交代,可他突然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的肠子里钻出来,猛地一窜,令他差点作呕。
他不适地站了起来,随即肚子剧烈疼痛:“有刀、有刀在刺我……”
他艰难痛苦地捂住肚子,受伤的眼睛再次迸出血,却是浓黑的血。
姜辛夷猛地反应过来:“他中毒了。”
她立刻从身上取出银针要施救,可黄炎道却痛苦得到处乱撞。
他本就瞎了,如今更是什么都不管不顾,撞得头破血流。
“黄炎道你躺下!”姜辛夷看着他眼眶里淌出的黑血,自知不妙。
李非白立刻上前要擒住他,可黄炎道跟发了疯似的躲避:“毒王醒了!”
姜辛夷说道:“有人触发了他身上的蛊毒。”
黄炎道颤颤伸手指向一处,只知道那里有令他恐惧的味道。
而他所指的人,正是李非白。
李非白刚朝他走近两步,黄炎道就厉声:“不——”
可就是这两步的距离,黄炎道就像被扼住了喉咙,顿时七窍流血,像瞬间被恶鬼夺了性命,重摔在地。
当场气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