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院使他有仇家,就是现在的方院使,他俩一向不对付。”
“日子我记不太清了,但林院使他替我治过三回病,每回都不收钱,是个活菩萨。”
“除了方院使,小的没听说过有人记恨他,他可是一等一的大好人,谁会记恨他呢?”
“兵变前几个月?没异样吧,每次林院使都是笑脸常挂,十分亲近人。”
“你这么一说……好像……时年太长了,真记不得了。”
“小的那一个月天天为先皇拿药,林院使倒是忧心忡忡,总要问我个详细,先皇可有什么吩咐。”
姜辛夷已问了三四十人,听了几百句话,可估摸已是十年前的事,所以并没有什么捕捉到什么有用的话。她顾不得这话问的有多危险,只想快点找到线索,便提醒引导问道:“我师父当年跟魏不忘可什么瓜葛?”
即便隔墙有耳,还是魏不忘的事,她问出后估计就已经将自己放在一个很危险的位置了。
可她若不问,一会到时辰了离宫,即便她能再进宫,也见不到如此多的宫廷老人问话。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不得不冒险。
眼前几人微顿,也不知想起来还是没想起来,面露怯意。
原本热闹的院子也安静了下来,竟是没有一个人敢说一句相关的话。
姜辛夷瞬间明白魏不忘往日的手段有多残忍,就连进宫多年的人都不敢说他半分不是。
不,甚至不是要他们说什么浑话,他们也可以提及他的好,可依旧是一个字都不敢说。
姜辛夷很失望,仿佛做了无用功。可她同时也能理解他们,何必为了一个死去的恩人得罪东厂头子呢。
怕死是一个人很正常的反应。
姜辛夷默了默说道:“我也是随口一问,想必离得远,你们都不知道他的事。耽搁了你们许久,都各自去忙吧,辛夷在此谢过诸位。”
满院宫人都觉羞愧,可是那毕竟是魏不忘,背后还有一个有事必揪的东厂。
他们一点也不想哪天在宫里暴毙了,或者可以离宫归家时惨死在半路。
“抱歉啊辛夷姑娘……”
“实在是……”
姜辛夷说道:“我明白,诸位不必愧疚。”她又朝他们深深作揖,无论他们有没有帮上忙,都感激他们今日能够前来,让她对师父有了更深的了解。
只是依旧遗憾,明明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的知道师父当年在宫里最后几个月的事。
她与公公道了谢,让他代为转达对怜妃的谢意,随后回猎场去了。
从院子出来,也不过才过了半个时辰。
她走在百花凋谢的园中廊道,心情也如那凋谢的花一般难受。她已决定了一件事,师父的事如果始终查不到凶手,她也要把魏不忘杀了——哪怕他不是杀害师父的凶手,可至少他的嫌疑最大。
即便杀错了,他死也不无辜。
黄炎道杀了青青,他是魏不忘的人,谁能说不是魏不忘授意的呢?
报不了师父的仇,魏不忘也必须死,为青青偿命。
迟早要弄死他。
“姑娘……姑娘……”
背后隐约有人声,姜辛夷回头看向走廊,空荡无人。她顿了顿,没有离开,而是快步走向廊道的拐弯处。这一看,一个四十多岁的宫女躲在那,似乎没有料到对方会突然出现,宫女吓了一跳。
她胆怯不已,见了面反而拔腿就跑。
姜辛夷也不追——她既然喊得出自己的名字,那肯定认得自己,可未必有胆子说说当年事,实在不必强求。
她本以为那宫女就这么跑开了,谁想跑得快没影时,她猛地一顿,犹豫再三,终究是转了过来,又跑了回来。
一来一回,跑得她气喘吁吁,脸色煞白。她说道:“我、我有话要说。”
姜辛夷客气道:“您说吧。”
“魏公公讨厌林院使。”
姜辛夷看着满脸胆怯的宫女,深感意外她竟敢直接提魏不忘。她没有逼问,生怕将对方的话给吓了回去。她冷静问道:“请问你知道什么事?”
宫女虽已四十,但是一直不得晋升,始终只是个宫女。她的言行也慌慌张张,不似宫里的老人。
姜辛夷觉得她应是个很胆小的人,没有手段,没有心机,以至于在宫里待了那么久仍是个普通宫女。
她低声道:“太医院熬的药,需专门的人送往皇宫、大臣们的住处。我当年是往魏公公府上送药的宫人,我知他不喜林院使!”
“如何不喜?”
“他曾骂林院使‘不识好歹,坏他大事’。”
姜辛夷皱眉:“你不会武功,可魏不忘的武功极高,他怎会不知你靠近偷听到这些话?”
宫女摇头:“我自然是偷听不到的,因为、因为他是当面骂的。”
姜辛夷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魏不忘是那种会将心思表露在外的人?
宫女焦急道:“奴婢知道您不会信,可他确实这么说了,当时吓得我都想逃走。要不是太过震惊,也不会记忆犹新到现在。姑娘你信了我吧,魏公公很可能害死林院使。”
姜辛夷不会全信,他们宫人说的话在她心里都只是一种参考,而不会听风是雨。
“你叫什么名字?”
“谢阿蓉。”
姜辛夷正要问个详细,忽然传来小太监的焦急唤声。
转眼小太监就跑到了她的跟前,仿佛找了她很久。
“姜姑娘快随小的回猎场吧,您怎么跑这来里呢。”小太监急匆匆说道,“猎场那边出大事了。”
姜辛夷问道:“有人受伤了?”
“一头鹿受伤了。”
姜辛夷不解:“鹿受伤了这么着急忙慌做什么?”
小太监说道:“那鹿的肚子被李大人的箭伤着了,本来也没什么,山上鹿多。刚中箭就被侍从送下山,到了厨子手上。可么一会厨子就惊叫起来,侍卫过去一看,只见那鹿的肚子里竟落下一颗白玉来。”
“这么稀奇?”
“更稀奇的是,白玉上面有红字!”
“上面写了什么?”
小太监脸色惨白,颤声:“写了八个字……”
姜辛夷追问:“哪八个字?”
“……弑父杀兄,天星重启……”小太监说完这话,两腿都已经开始发软了。
这白玉文字指向的是谁,这满朝能有谁不知道呢!
他赶紧捂住嘴巴,闷声说道:“如今皇上震怒,命今日去猎场的人都速速回去,姑娘不想掉脑袋的话就快走吧。”
“我知道了,走吧。”姜辛夷回头看去,那谢阿蓉已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