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夜的侍卫没有找到鬼叫的声源,等他们赶到东南方向时,那叫声戛然而止,无论怎么搜寻,怎么守株待“鬼”,那奇异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都没有再出现了。
清伶苑中的众人都觉得这叫声诡异,让人不安,甚至有人舍弃了自己的房间,与别人挤一块睡了。
今晚的夜格外安静。
但消息已经被宫人四散回自己的主子那儿。
怜妃也听见了这声音。
如今六宫归她暂管,后宫有事发生,那也是她的职责,便让侍卫继续寻找,尽量将这件事淡化,只当做是风吹树叶发出的声响,免得扰乱人心。
不过她操劳半宿,一日无休,翌日夜里皇帝过来时,也是一眼看出了她眼底的疲惫,问及原因,她思虑片刻才说了昨日的怪事。
秦肃说道:“不过是哪里发出的怪声罢了,没什么可放在心上的。”
怜妃说道:“确实不是什么事。”她深知皇帝脾气固执,也不喜人驳斥他,当下出了白玉那事,更不想听见什么妖言惑众的事,便笑道,“估摸是什么兽类在叫,听着像怪声,回头我让后宫的护卫宫人查看仔细些。”
秦肃淡声道:“嗯。”
怜妃又问道:“前两日宋监正提的祭祀一事,皇上可有什么安排?”
“时下边境有敌来犯,北方也在干旱救灾,政务繁忙,不得空去千日灵山。”秦肃说道,“想必不过是欺世惑众的事,捉住那犯人便好了。”
“大理寺那边也无消息。”
“李非白今日已经禀报过,人都已严刑拷打审问过,倒是嘴硬,无人吐出一句真言,去搜了他们的住处也无异样。”秦肃声音略沉,“那人有心办此事,定会做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哪里能轻易查出来,不过是威慑旁人,淡化白玉一事罢了。”
怜妃点头应声。
这刚黑沉下来的夜,突然从远处传来“呀——啊——咿呀——”一如昨夜的鬼叫声。
听得满屋人心难安。
怜妃当即说道:“快让人去那边看看。”
怪声依旧是从东南方传来的。
但是皇宫的东南方极大,他们搜寻一个时辰仍一无所获,而且那声音似乎很近很近,像是直接撞入了耳朵里。
可是怎么都找不到那怪叫的“人”。
他们只好回去复命。
找到了还好,找不到就好似真的有鬼作祟。
秦肃说道:“不过是飞鸟过境,并没有什么可慌张的。”
他镇定如常,寻了由头回书房去了,并不让怜妃跟着。刚落脚书房,他便说道:“传宋正气进宫。”
很快宋正气就进宫了,神色依旧很是疲倦。秦肃也无心问他孩子已不在身边为何还如此疲惫,直接说道:“你进宫时在路上可听见了什么怪声?”
宋正气说道:“听见了,微臣一路过来还以为是哪个宫人在作怪,心想侍卫怎会不理会制止。原来那声音是……”他脸色微变,“想必皇上已经命人去找了,但并没有找到。”
“不见踪影。”秦肃说道,“侍卫将发出声响的地方翻遍了也没有找到那怪声来自何处。”
宋正气已在轻叩手指,仔细演算:“那声音十分怪诞凄厉,又无迹可寻,恐怕与那紫微星弱相应。皇上,这并非是鬼怪作祟,而是老祖宗们对您的警示啊。”
秦肃微顿,欲说他也在妖言惑众,可是宋正气身在钦天监,从未失职过。
忠心可鉴。
将紫微星弱、天变、警示挂在口头上,他是不要命了吗?
不是,他是在保自己的皇位。
秦肃压下烦躁怒气,问道:“有何破解之法?”
宋正气说道:“率皇族子嗣前往千日灵山祈福,拔升龙气,压制太微垣、天市垣两星,方能破解。”
秦肃揉揉眉心,还未下定主意。此时远处又传哀婉凄怨的叫声,终于是击垮了他最后的坚持。
天下重要,政务重要,水涝旱灾都重要,可是他的皇位更加重要。
他说道:“三日后,去千日灵山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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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自登基后,这十年也不过是出过三次宫,每次去的都是千日灵山,为苍生祈福,求雨告天。
从不为私事出去,也不南下巡游。
如今第四次出宫,依旧是去祈福,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皇位,但对外仍是声称去祭祀天神。
宫人很快就开始忙碌,整个皇宫都好似被搅和了起来,为了这短暂的两日出行而各自忙活。
清伶苑的人也早就住腻味了,加上夜里又有怪声,吵得人心慌。
姜辛夷也想出宫,被困在这里别说报仇,就连魏不忘的面都见不到。
至少要让她出去,再寻办法接近魏不忘。
这时宫女在门外敲门进来,说道:“姜姑娘,清伶苑已经解封,大伙儿都可以回家去了,您也快些收拾东西吧。”
姜辛夷问道:“大理寺那边结案了?”
“只说主子们没了嫌疑,可以离宫了。”许是一路敲门传话被问的多了,宫女又主动说道,“厨子和守山的人还不能走。”
“好。”姜辛夷立刻出了门,由侍卫领着直接送到宫门。
因离开得突然,门口也无人接送。她看着宽敞偌大的皇宫门庭,仿佛一片荒凉之地。回头看去,朱门高耸巍峨,宏伟大气,却是她一步都不想再迈进去的地方。
辛夷堂中,方近谦已经是第三回来了。
他站在门口说道:“古有三顾茅庐请孔明,如今我第三次来,那丘连明再不答应,我就没法子了。”
沈厚生说道:“您问他不如问问辛夷姑娘,有师父的人都是听师父的,否则会被人背刺欺师灭祖。”
“我若能见到姜辛夷何苦来这劝这犟驴。”方近谦说道,“还不是我爹催得紧,太医院新生将到,他是想让他赶上,免得回头功课落下。”
与他正面交锋过的沈厚生皱眉:“他的医术虽说不系统,可也不是新手,不至于落下。”
方近谦只想快点解决这件事,他很忙的好不好。
这会辛夷堂的木门从里面打开,丘连明一眼就看见站在门口的两人,这一看他就想把门重新关上。
却被方近谦一手挡住:“再关就夹手了啊。”
丘连明无奈道:“方大人,沈公子,我是真的不想进太医院。我师父还在宫里关着呢,我真的没心情想别的事,只想把辛夷堂守住。”
“你真是倔驴!”方近谦说道,“等你师父回来了你与她商议就好,这门都不让我们进,可不是如此待客的。”
“不让,上回让你们进来,那些病患还以为辛夷堂被你们太医院收编了,连声问我们药价是不是要涨,可把他们吓着了。”
方近谦气笑了:“太医院的药是贵,但它们都是上乘药材,自然比你们的贵。”
丘连明说道:“对啊,所以我不喜欢太医院,民间要是没了大夫,都去太医院了,那百姓就吃不起药了!”
“民间少你一人不少。”
“那太医院为何要多我一个?”
方近谦真想看看他脑子是不是有坑:“你为何如此抗拒太医院?它可以令你一朝翻身,让九族荣光,丰厚的俸禄足以让你娶妻生子买房买地。我何曾这样来死缠一人,可别以为谁都有此殊荣!”
沈厚生说道:“学医不是为了救人?怎么净是些金钱的事。”
方近谦:“……”你站谁呢!
丘连明也说道:“对啊,学医是为了救人,我不屑钱财。”
方近谦顿时冷笑:“不屑钱财?没钱你们吃什么,没钱你们住什么,没钱你们穿什么?钱是可恶,但它足以让你们安心看书,钻研医术。丘连明,你上个月还要边做饼卖钱边在辛夷堂学艺,如今不必做饼了,为何?因为姜辛夷管你三餐食宿,方能让你心无旁骛学习。莫要看不起钱,终究是太年轻了。”
两个年轻人被说得哑口无言。
旁边有人说道:“这确实,钱可以支撑你走得更远,身处贫困你只能耗尽力气活下去,根本无暇顾及其它。”
方近谦还在想在如今人人视金钱如粪土的风气下谁站他这边呢,一瞧,竟是姜辛夷。
一时心绪极其复杂。
他不喜她的自负,可又觉她此刻人间清醒。
才十八的年纪……医术了得,自负些也正常,对吧?
最重要的是,她才十八的年纪,就将金钱看得如此透彻,这不是十分难得的志同道合者吗?
想罢,方近谦顿时放下了对她的所有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