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无情帝王家。
魏忠贤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在前往凤阳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没成想。
刚出了京城。
皇帝就一纸诏喻将自己叫了回来,什么原因不清楚,但魏忠贤心中有一种感觉,自己可能不用死了,亦或者…暂时不用。
怀揣着这种想法,魏忠贤表现得更加恭谨了。
毕竟。
能活着。
谁会愿意躺在冰冷的棺材中呢?
见魏忠贤的态度还不错,朱由检很满意,挥了挥手,王承恩立刻将一大摞奏折放在了魏忠贤的面前。
“看看吧。”
“这些都是弹劾你的奏折。”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嘛?”
朱由检抚摸着龙案上的镇纸,语气平静的问道。
“这…”
魏忠贤壮着胆子捡起奏折,逐一翻看,额头上渐渐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看完最后一份奏折的时候,魏忠贤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这封奏折的作者是嘉兴的贡生,名叫钱嘉徽。
奏折里。
钱嘉徽口诛笔伐,陈词激烈,将魏忠贤比作十恶不赦的罪人,细数其在朝期间的十大罪状。
既。
“并帝、蔑后、弄兵、无二祖列宗、克剥藩王、无圣、滥爵、掩边功、残害百姓、疏通关节。”
上述罪名。
寻常人犯其一便是死罪了。
而咱们这位九千九百岁的老魏同志犯得事儿,怕是用罄竹难书来形容丝毫不为过吧?
魏忠贤很清楚。
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
因此。
他将脸贴在地上,屁股高高翘起来,用一种近乎五体投地的方式,在等待着皇帝的发落。
朱由检从龙椅上站起来,活动了下筋骨,站在了魏忠贤的面前。
“魏大伴。”
“朕非是凉薄之人。”
“先帝临终前曾特意嘱咐朕,一定要照顾你、重用你。”
“毕竟。”
“一条狗养熟了,还带着三分亲情呢。”
“你虽然犯了错,但功劳也不少,朕这里都一笔一笔记着呢。”
“说句实在话。”
“朕窃居深宫,现在不知道该信任谁,该用谁,谁又跟朕站在一边。”
“朝堂上的党争愈演愈烈了,这是在凭空消耗大明的精力和钱财。”
“朕想让你回来,栽培你,重用你,执掌厂卫,你意下如何?”
啊?
天呐。
这也太惊喜了吧。
魏忠贤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随后便是狂喜。
他跪在地上,跟磕头虫一般把头往地上撞,口中喊着:“老奴谢皇爷隆恩!日后当结草衔环、竭力办差,不辜负皇爷的信任和隆恩。”
“起来吧。”
朱由检温和的将魏忠贤掺了起来,笑着说道:“厂臣不必多礼,朕是相信你的,不过…”顿了一下,朱由检叹了口气,道:“朕就怕朝堂上的那些人,不放过你呀!”
“哦?”
魏忠贤弓着身子跟在朱由检后面,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血迹,阴森森地道:“皇爷,老奴没读过什么书,也不懂什么大道理。”
“您是天子。”
“老奴就是您养的狗,能看家护院的狗。”
“若有人敢跟您龇牙,嘿…万般因果老奴愿意担着,纵是到了森罗宝殿,老奴也要护着皇爷,成就千秋伟业。”
大家都在演戏。
但朱由检很喜欢这种被人吹捧的感觉,他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好生做事,家那边有朕派人照看着呢,待消停消停,朕自有封赏。”
“老奴谢皇爷隆恩!”
魏忠贤弓着腰,如同一只年迈的老狗一般,看上去十分可笑。
但没有人会笑话他。
因为…
大家都在卑躬屈膝的活着。
“朕听闻。”
“山西有不少商贩,通过张家口走私粮食、铁器、食盐、茶叶等管制物资给后金,你去查一查。”
“朕给你半月时间。”
“半月后。”
“朕要看到他们的详细资料。”
“清楚了嘛?”
朱由检问道。
“听清楚了。”
“请皇爷放心,老奴一定会用最短的时间,给您最满意的答复。”
“好!”
“不愧是你啊魏大伴。”
“去吧。”
“朕就在这乾清宫等着你的消息。”
说完。
朱由检还兴奋的拍了拍魏忠贤孱弱的肩膀。
魏忠贤走了,满脸杀气的走的。
他明白。
国家现在缺钱。
山西那边的事儿只是个投名状。
只要将这个差事办好了,皇帝开心了,自己的处境就好过多了。
魏忠贤的眼中闪过一抹凶光,大踏步走出了乾清宫。
门外。
王承恩拦住了他。
“魏公公,皇爷吩咐咱家带您去选个代步的,您这边请。”
王承恩这个人魏忠贤是知道的,因此拱了拱手,笑着道:“有劳。”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一处库房。
库房里摆放着不少东西。
轿子、马车、仪仗等用具应有尽有。
王承恩指着那些玩意儿说道:“皇爷说了,你去山西办差不能苦了脚板子,这里面的物件儿看上了拿去用就是了。”
魏忠贤转身跪在地上,朝着乾清宫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随后起身,指着角落的一个藤条编织的二人抬说道:“咱家也不知道哪辈子积了大德,让皇爷如此挂念,心里实在惶恐。”
“咱家知道,自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人,这二人小抬就已经很好了。”
“那好。”
“魏公公慢走。”
“王公公留步。”
王承恩笑眯眯的点头挥手。
几个内侍上前抬起了魏忠贤的座驾,朝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