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听到这话,好奇的问道:“香秀跟着我这些年操劳不少,皇帝所说之人是谁?本宫知道吗?”
朱由检笑着说道:“皇嫂应该听说过,那人叫范文光,朕从南京调过来的,现在任督查院右都御史,为人正直、清廉,除了有些迂腐之外,其他的都还不错,将来朕定然会重用他,香秀跟了他,也算是个好归宿。”
“范文光…”张氏凝眉沉思了片刻,却不记得这人是谁,想来皇帝都说好,那人定然不错,于是对香秀说道:“既然皇帝帮你选了好人家,你便出宫去吧,以后缺啥少啥本宫自会赐下。”
“没事儿的时候…”
“你可以回来看看。”
说这话的时候,张氏一直看着朱由检,毕竟后宫的主人是他,深宫大内,寻常人没有召见怎可入内?
朱由检点头,道:“可以,朕到时候赐你个腰牌,没事儿的时候你常回来看看,陪陪皇嫂总是好的。”
事已至此。
香秀不再坚持,她泪眼婆娑的看着三位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磕了三个响头,道:“臣全凭陛下、娘娘做主。”
“好!”
“你以后好好的。”
张氏眼睛也红了,她站起身,对朱由检和周氏说道:“本宫身子有些困乏,就先回去了。皇后莫要熬夜,对胎儿不好。”
周氏赶忙起身,道:“我跟您一块回去。”
说罢。
二女施礼。
领着一众随从各奔寝宫而去。
朱由检伸了个懒腰,对王承恩说道:“收了吧,你派人将范文光给朕叫来。”
“遵旨。”
没多久。
正在督查院收拾东西的范文光快步进了乾清宫。
朱由检一指旁边的墩子,说道:“坐吧,朕有个好事儿跟你说。”
“遵旨。”
范文光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他饱读诗书,学的是济世救民之道,当今皇帝虽为明主,但性格有些暴戾,动辄就要杀人,若干年后,定然会被人将暴君这个标签打在身上,身为臣子,他自然有匡扶皇帝之责任,可不知怎地,这话都到了嘴边,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眼见范文光一双大眼睛滴溜溜乱转,朱由检放下茶杯,问道:“你可是还在为朝中之事生朕的气?”
范文光赶忙摆手:“臣不敢,臣以为,天下万事自有法度,陛下虽贵为天下,也需要遵循律法、按章理事,否则臣担心,若干年后…您…”
“呵。”
朱由检冷笑,道:“你是不是想说,朕会变成暴君,会成为杨广之辈?会成为亡国之主?”
“臣不敢!”
嘴上说的不敢。
可他的样子明显在说。
“对对对!”
朱由检起身,在大殿里踱了两步,声音变得有些消沉。
“范爱卿。”
“朕知道,你是个只知道做事的人,可如何做事,怎么能把事情做好,这是一门学问。”
“从太祖爷开始,咱们大明的皇帝哪一位不是盼着海晏河清、歌舞升平?”
“历任先皇重视文官,屡屡加恩,生怕怠慢了这些天上的文曲星。”
“可结果呢?”
“腐败。”
“无能。”
“党争。”
“尸位素餐。”
“他们都烂了。”
“烂透了。”
“他们成为了大明朝的蛀虫,成为了朝廷的负担,成为了趴在老百姓身上喝血的魔鬼。”
“投献。”
“圈占土地。”
“欺男霸女。”
“结党营私。”
“包庇罪犯。”
“他们犯得事。”
“一桩桩。”
“一件件。”
“就好似小刀子一样直往朕的心口上戳,你可知道,朕为了给辽东的军士筹措军饷,后宫上下紧衣缩食的,可这笔钱刚从户部拨下去,还没等出京城就少了,你觉得朕能不知道吗?”
“朕知道。”
“可那时候的朕没有办法。”
“平时贪点、占点,只要还能为百姓办事,办好事,办利国利民之事,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可现今。”
“灾荒四起。”
“百姓民不聊生。”
“靠着吃观音土、树皮、草根为生,你去,看看全陕境内的百姓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看看他们锅中吃的是什么玩意儿,再看看树上、地底下还有多少树皮、草根。”
“所谓的寒门。”
“不过是家境有些破落罢了,你们还读得起书,吃得上饭,闲暇时还能约三五好友小酌两杯。”
“可那些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从生下来开始就注定了要一生为了生计奔波。”
“农税繁重。”
“苦熬苦业的种二亩地刨去交税之外还能剩多少?够养活几个人?遇到灾荒年怎么办?碰到了狗官该像谁去诉苦?”
“没有。”
“没有人理解他们,没有人会在乎他们,都认为不过是一群卑贱的泥腿子罢了。”
“可你别忘了!”
“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当百姓被压榨到了极致的时候,他们会反抗,会造反,会推翻你们所谓海晏河清的大明朝!!!”
“不杀?”
“怎能让百姓心安!”
“不杀?”
“怎能让万民信服!”
“不杀?”
“怎能堵住这天下悠悠之口!”
“不杀?”
“朕的大明朝还能存在几年?”
“告诉你!”
“从继承大统的那一刻开始,朕就下定了决心,杀。”
“谁敢朝百姓伸手。”
“杀!”
“谁敢鱼肉百姓。”
“杀!”
“谁敢贪污钱财。”
“杀!”
“谁敢忤逆朕意。”
“杀!”
“谁敢结党营私。”
“杀!”
“谁敢尸位素餐。”
“杀!”
“谁敢阻拦大明前进的脚步。”
“杀!”
朱由检一连说了七个杀,他的脸上怒意未消,狞笑着道:“朕是百姓们的天,自然要和他们站在一处,朕相信,将来朕振臂高呼,他们定然能帮着朕扫平一切障碍。朕将会带着大明走向更远,而不是整日在这朝堂之上和那些百官斗嘴。”
“朕…”
“志不在此。”
“不瞒你说。”
“莫说是这天下的官员、士绅、豪门。纵然是我朱明皇室又如何?”
“朕早晚。”
“将这群寄生在大明身上的吸血鬼一一拔出,让百姓们都能吃上饭,吃饱饭,让孩子们能读得起书,换一个相对公平的教育观念。”
“范文光。”
“朕说的…”
“你都听懂了吗?”
这一番话听的范文光瞠目结舌,这位少年天子,怎地如此重的戾气?
嗝。
忽然。
他打了个饱嗝。
胸腹中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正欲说话。
王承恩跌跌撞撞的从门外跑了进来。
“皇爷…”
“皇爷…”
“三边总督洪承畴大人八百里急报…”
“府谷县王嘉胤因不满朝廷法度造反,同高迎祥、王自用合兵一处,遵从混天王、王二领导,先后攻克延安、汉中、西安三城,屠杀官民无数,兴兵十余万围困凤翔,凤翔城危在旦夕,还请陛下火速发兵驰援!”
听到这话。
范文光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朱由检苦笑。
“该来的…”
“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