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跟柴爱花怕陈乔玉慌了腿软,全程一左一右架着她,前后都是村里年轻力壮的后生。
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半天,陈乔玉脑子里几乎过完了所有的可能和侥幸,前头终于模模糊糊响起一声呼唤:“姐?”
陈乔玉一怔,分不清这声呼唤是真的还是她幻听的。
但身边其他人听得清楚,立马欢呼起来:“找到了找到了!是青杨!”
姚金宝和钟斯年几个在最前头,这会儿已经拽着陈青杨过来了。
钟斯年手电筒一打,照在陈青杨身上,大家顿时都有些唏嘘。
陈青杨的裤子膝盖破了两个大洞,左膝盖尤为严重,一大片擦伤,两个胳膊肘也是。
上衣的扣子掉了两个,这会儿只能七歪八扭地扣着,连鼻子下面都看得到有擦过鼻血的样子。
唯独书包跟水壶还算好,英子一看就说:“这估计是掉沟里了,还把书包跟水壶抱在怀里。”
她不说还好,一说陈乔玉的鼻子就是一酸,她蹲在陈青杨身前,看他膝盖上的伤,又生气又心疼:“你走路不看路吗?怎么就摔沟里了!”
张永华插嘴:“你姐不是让你坐三蹦子了吗?怎么还能掉沟里?”
他知道卖烧饼能挣多少钱,三蹦子的五分钱真算不上什么事儿,就算天天坐,一个月也才三块钱,为了省这点儿钱,不值当啊。
陈青杨赶紧说道:“我坐了,是三蹦子半路翻沟里了!”
啊?
众人傻眼,青杨这才长话短说:“今天放学我留在学校做了一会儿作业,回来的时候就七点多了,赶上最后一趟三蹦子,回家的人特别多,司机带了八个人。”
“结果路上拐弯的时候车子就侧翻了,掉沟里了,还压着好几个人了,我们才把人翻出来,现在他们那边在想办法把人抬上来,我年纪小,他们让我先出来喊人。”
英子问道:“你干嘛要留在学校写作业?咋不回家写。”
陈青杨不好意思道:“家里没电,我们家油灯没有灯罩,灯光老飘忽……学校有初二初三的学生上第二节晚自习,教室没断电。”
陈乔玉听见,心里有点懊恼——她明明有条件让青杨过上更好的日子,可偏偏现在七零大家都穷,她没法子一下子改善太多,结果就是生活里总有不方便。
这边陈青杨快速解释完,顾不上自己腿疼,就带着大家往出事的地方去:“有两个人伤着腿了,剩下的人身上也有伤,不知道能不能搬动他们。”
大家一听,派了一个人回村通知其他村民,剩下的人赶紧跟着陈青杨走。
陈青杨的膝盖受伤了,走起路来疼得龇牙咧嘴的,还一瘸一拐。
陈乔玉拉住他:“姐背……”
“我背你。”
陈乔玉话没说完,就有人先说了。
陈乔玉一看,钟斯年跟姚大勇都半蹲了下来。
陈青杨一时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姚大勇深深地看了一眼钟斯年,钟斯年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我先背,累了换你。”
论块头,钟斯年确实是在场的人当中最壮的一个。
“嗯。”姚大勇也没说什么,帮着把陈青杨拖到了钟斯年背上。
陈乔玉在钟斯年侧后方拖着陈青杨,陈青杨给大家指路:“我们掉沟里之后爬上来是那边的小路,原来的大路爬不上去了。”
黑灯瞎火的,一共只带了两个手电筒出来,半路上还有一个闪了。
英子拿着剩下的那个,念叨着:“这个可千万别再灭了。”
不然就只能点蜡烛了,够惨的。
好在钟斯年的这个手电筒还算争气,走了三四里地,终于听到陈青杨惊呼了一声:“就是那儿,我从那儿爬上来的。”
他们这上头有动静,底下的人也听见了,连忙呼救:“有人吗?我们翻车了,劳烦帮个忙!”
姚家村的青壮们立刻撸袖子卷裤子,顺着坡往下呲溜,呲溜到一半,就能看到沟里的人了。
车上连司机一共九个人,青杨先爬出来了,剩下的八个人里,两个伤员,其余六人当中还有三个女人,实在是没办法把伤员弄上来。
这会儿姚家村的人来了,可算是雪中送炭了。
钟斯年也放下陈青杨,跟着下去了。
他力气是真大,下去帮忙,很快就跟人一起搀扶了一个伤员上来,姚大勇姚金宝他们也把另外一个弄上来了。
剩下的人就好办了,搭把手,都能上来。
上来之后五十多的司机师傅哭得惨绝人寰,死活不肯走,没办法,姚金宝他们又下去想办法把三蹦子给拉上来了。
结果没成想,三蹦子还挺皮实,除了胎瘪了一个,居然还能开。
三蹦子师傅也顾不上心疼瘪胎了,赶紧开车把几个伤员送去镇上,姚金宝和张永华跟着去了。
这边伤得不重的几个人,一问都是附近村子的,姚大勇柴爱花他们就分别给人送了回去。
最后回姚家村的就剩下陈乔玉姐弟和英子、钟斯年。
钟斯年依旧背着陈青杨,陈青杨不太好意思:“钟大哥,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钟斯年压根不吭声,陈乔玉跟英子尴尬地跟在后面,劝陈青杨:“你还是待在上面吧,你刚才跛的那几下,我们都走出好几十米远了。”
说实话,但凡换个人上来求救,可能也耽搁不到这么晚。
陈青杨那膝盖简直都没法看,走路他自己疼得龇牙咧嘴不说,关键是速度太慢了啊。
英子低声吐槽:“也不知道底下那些人是咋想的,那不是还有几个伤得轻的吗?”
陈青杨挺无奈地叹了口气:“有几个人受伤,另外几个人不敢一个人走夜路,师傅死活要守着他的车,剩不下什么人了,一问,根本不认路,不知道最近的村子在哪儿……所以才让我上来了。”
过程中的拉扯,还有陈青杨请人帮忙扶着自己能快些,结果留守的人不肯干怕他俩跑了之类的无奈,就不必拿出来说了。
英子听得唏嘘:“说来说去还是怪这条破路不好,什么时候能像大芦沟村那样修路就好了。”
大芦沟村原先跟他们村一样穷,后来就地取材开了砖窑厂,镇上的厂子来大芦沟村拉砖,人家嫌不方便,于是厂子凑点儿钱,大芦沟村的大队部也拿出一部分钱来,愣是修了一条碎石子路。
虽然比不上城里的水泥路和柏油马路,但也比姚家村这坑洼泥巴路强多了。
英子仰天长叹:“咱们村到底怎么才能致富啊!太穷了!真的是太穷了!”
为啥那么多人怕走夜路唯独陈青杨不怕?
还不是因为穷?
穷得连鬼都不怕了,穷鬼可是比鬼更可怕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