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山毛尖?”
里正眼都亮了。
虽说家里没那闲钱买茶,可这雾山毛尖是出了名的贡品,他这年纪,能得上一两,喝上几盏,这辈子都圆满了。
许氏见状,暗道宋南絮厉害,立马帮腔。
“既然南姐儿有意孝敬,您这发霉的不要也罢,家里还有些晒干的金银花,不如我泡了给大伙解解渴。”
“南丫头说不能吃了便不吃了。”里正点了头。
许氏一瞧,立马与大嫂递眼色,妯娌两个收了众人的茶碗,拿去厨房洗刷干净,又滚了水,熬了一锅金银花茶分了与众人。
茶过两遍,迟迟不见钱家来人。
大伙站累了,干脆去灶房里扯了几捆干稻草席地而坐,瞧着外头的雨不断,忍不住道:“这么大的雨,那钱家的人会不会不来了?”
“约好的事,岂会失约。”
里正皱着眉打断,心下也没了底。
“要是不来怎么办?”
“不来也没关系。”宋南絮笑了笑,“你想,就算是钱家反悔不愿买了,这田土还不是在大伙手里,庄稼作物照样能收。”
“那你呢!借了那么多银钱······”
“这有什么难得,回头我挑个好方子,连本带利的还给刘老爹就是了。”
众人瞧着她笑的大度,心里头钦佩,甭管多大的事情,在她身上似乎就没觉得艰难,便寻了些家里有情况有趣的事,拉起家常来。
宋南絮听着大伙聊天,神思却游离起来。
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要是置不上几十亩地说不失落还真是假的,她仗着原本的学识吃了不少红利,可真论起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唯有这田土颇丰才是依仗。
她手里的人脉不多,背景也没有,做了买卖也是小本经营,万一竞争者手段狠些,好不好生存也未可知。
所以田土是最为稳妥安心的存在。
两者都有,相互帮衬,这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正出神,只听外边有人喊道:“诶,有马车来了,是钱家的人,来了来了······”
里正先坐不住,起身到廊下迎人。
只见那马车在院门口一停,下来三个人。
为首的是小六子怀里抱着个压花匣子,左边是上回跟来的账房,右边还有个矮瘦的男子。
那男子与那马夫各撑着把伞,顾着另外两人一起进了屋子。
待近了,才瞧清。
这不正是李牙人。
李牙人进了廊下,殷切的替小六子排干净衣袍上的水滴,往前呈了个请姿势,待人都进了,这才把伞递给那马夫,尾随而来。
只觉对面有道视线紧随自己,便抬头寻去,落到一张黄瘦的面颊上。
那妇人约莫三十来岁,身量不错,就是面庞过于憔悴,想来便是来时,钱家这二位口中的无知村妇了。
只是这通身打扮,实在看起来不像能拿出几十两银钱的人,且不说这田宅交易还得纳契税,牙人做保的佣金便是大头。
小六子与里正拱了拱手,“今儿雨大,路滑不好走,来的迟了,里正莫怪。”
里正忙称无事,将人请了上座,又让儿媳上了茶水。
小六子瞥了眼粗瓷大碗里黄澄澄的茶水,略有些嫌弃,碍于面子,只接了水搁在桌边不曾用。
只将手里的小匣子递与那账房,嘱咐将将佃租契约挨个收回来,倒也未食言,凡是退回佃租的,一律赔了一两银钱。
瞧着众人没闹事,乖顺的退租拿银子,小六子这才松了屁股坐实底下的凳子,朝着人群里打量了两眼。
“上回那大嫂子不是说要与我这买地,怎的没瞧见人?若真凑不上银子,那十两赌金我可是要讨来的。”
“来了来了,一早便等着呢!”
里正环顾了一圈,见人不在,只笑着解释,“喝了不少茶水,该是去入厕了。”
“您老人家别唬我,别是凑不上银子尿遁了。”
小六子大笑,颇为得意的从袖里摸出张纸来。
“要真是失了约,咱们白纸黑字写了,里正您做的保,这十两赌金她逃的了,您也逃不了。”
里正记着宋南絮交代的话,见他轻狂也不多做解释,只笑说让其耐心等等。
这头柴房里。
“你······你作甚,诶,别关门!”
李牙人颇为紧张指着门口前头鬼鬼祟祟的人。
他不过乘空入了个厕,结果一出来就人被拉进这柴房里边。
只可惜外头下大雨,砸的噼啪作响,硬是将他喊出来的话一并吞没。
哪想对方根本不听,竟然嫌它没有拴,还从地上捡了根柴火插进门洞里,回头笑道:“你别喊,是我!”
这里正家的柴房是用木头搭的一间陋室,后头靠着主屋,侧面只有石头木块垒起来的,素日用的不多,等秋日用来储冬日柴火的。
外边光线从石缝木块透了进来,斑驳又昏暗。
这女人笑的一脸殷切,瞧着便吓人。
起先进屋她便盯着自个,现在入个厕竟然光明正大的跟了来。
这······这女人竟是瞧上自个了。
对方身量比自己还略高,要真来硬的······
李牙人头一次痛恨自己的身高,只得捡了根腕粗的柴火横在胸前,大喝:“你······别过来,我不认得你,你要再来我可是打女人的。”
瞧着对方如此应激,宋南絮这才想起自己还顶着个旁的妆容,连忙摆手解释道:“李大哥,是我,宋南絮,我往脸上擦了东西。”
“宋,宋姑娘!?”
李牙人闻言,却是不大信。
宋南絮见对方拿着棍子一脸戒备的盯着自个,大有再进一步,就要锤她之势,只得立在原地,例举两人先前在饭桌上谈好的条件。
“真是你。”
李牙人长吁了口气,扔了手里的棒,“怎么抹成······这模样,我还以为哪里来个疯妇。”
“对不住,没想到吓着您了。”
宋南絮赔完不是,又解释道:“我想买钱家的田,怕人瞧我面嫩给我抬价,故意扮老。”
真实原因自然不好多言,便胡乱扯了个由头搪塞过去。
李牙人闻言板脸质问,“那日与我说还说家中银钱不丰,这会又置办起田土来了,宋娘子,你这人好不坦诚,单是戏弄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