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结束后,萧家五口踏着暮色回到相府。
进府时,萧鸿脚步轻快,满面笑意,显然刚才在顾府和顾承老太爷聊得很是开怀。
房沁儿和他并肩走着,与他一起分享这片喜悦。
萧平南、萧望舒、萧扶光三人跟在他们身后,萧平南和萧扶光还在闲谈今天寿宴上的事,讨论萧望舒被诬陷时那处变不惊的反应。
被讨论的萧望舒反倒显得一派泰然,在心里斟酌一会儿要喝些什么消食汤饮。
宴上菜品有些油腻,不喝点消食的东西,就这么睡下,怕是会伤胃。
“再给望舒拨些护卫过去吧,她今儿那话都放出去了,以后她出门不多带几个人,你在府里也不安心。”萧鸿回头看了眼萧望舒,朝房沁儿开口说着。
房沁儿也跟着回头看了看萧望舒,笑容略显牵强,道:“还是夫君为她思虑周全,我这两日就带她去好好挑一挑。”
高门后院规矩多,公子小姐身边配备的护卫和丫鬟都是有数量规定的。
望舒平常带在身边伺候的人就已经够多了,再为她多配几个护卫,恐怕整座京师城的世家小姐里也只有她才有这待遇,就连宗室郡主身边配的人都不一定比得上她。
但这……又有何用呢?
长则一年,短则半载,恐怕望舒就已经不在京师了。
“好了,累了一天,都回院歇着吧。”萧鸿抬了抬手,示意她们四人都各自回院。
而他自己,则是领着陈褚和陆序阳,朝书房方向走去。
房沁儿四人先后朝他行礼,目送他离开。
——
在去书房的路上,萧鸿放慢了脚步,心中颇有些感慨。
戎马半生,夺权半生。
回过头来看看,他对自己这为数不多的几个儿女,却极少尽人父之责。
他这几个儿子里,老二老三生得早,他对他们的看顾最少。
老二萧平南身上最有他年少时那股狠劲,老三萧定北身上最有他征战沙场时的豪气。
在他还未注意时,他们二人已经长大成人了。
老七萧镇西,虽然打出生起就身子骨弱,习不得武,但小小年纪却文笔上佳。
老八萧扶光更是年少聪慧,稳重自持,文武皆通,让他喜爱不已。
这两个儿子是在他眼皮底下长大的,他看顾他们的时间稍微多点,对他们的性情也更为了解。
至于几个女儿里,长女萧采仪沉稳端庄,懂得为他分忧。他常觉得有愧于这个女儿,但当时他也确实别无选择。
五女萧盼安,幼时多病。他为她取名盼安,只盼望能将她平安养大,对她也没有太高的期待。
后面因长女萧采仪在宫中疲于应付,他还需要有人进宫协助。
恰好那时萧盼安已经及笄,也有想要进宫为妃的心思,他就跳过了四女萧望舒,顺水推舟让萧盼安入宫了。
虽然萧盼安这个女儿囿于情爱,对皇帝生出了几分真情,但她多少能在宫里帮萧采仪办些事,也不是全然无用。
再往下,就到了六女萧采星。
她与萧采仪一母同胞,但出生不久便夭折了,是他唯一一个夭折的孩子。
这段往事不提也罢。
而在他的这几个儿女里,现在最让他觉得亲近的,竟然是四女萧望舒。
他之所以觉得这个女儿亲近,正是因为她——嚣张跋扈,心狠手辣,雷厉风行!
其余几个儿女都只有某些地方像他,而在这个女儿身上,他看到了一个更为张扬的自己。
不囿于情爱的老四,现在倒是渐渐的胆大心细起来,什么事都敢干,还能自己把后路留好。
像极了年轻时候的他。
“拓跋部落,虽然忠心于我,但到底是片风吹日晒之地。京师水土娇养的女儿家,去了那里如何适应?”
萧鸿在路边停下脚步,闻着树上弥散的桂花香。
一时间他很难想象,这样花香四溢的树木若是移栽到北地,会是什么模样。
“相爷可是在忧心四小姐与拓跋部落的联姻?”随行的陆序阳开口询问。
这个八尺多高的壮汉长了满脸的络腮胡子,露在外面的眉毛很是杂乱,粗犷气息扑面而来。盔甲下包裹着一身腱子肉,颇具武将特征。
陆序阳比陈褚年长六七岁,追随萧鸿的时间更是比陈褚早了近十年。
他算是萧鸿身边的老人了,才敢这么直白地去接萧鸿的话。
萧鸿听到他问起联姻,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点了点头。
“拓跋康此次将他最疼爱的小公主都送了过来,联姻之心诚之又诚。我也有意巩固与拓跋部落的关系,除了我的嫡女,还有谁能代表我联姻之诚。”
陆序阳闻言,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道:“四小姐今日处事手段之凌厉,倒让末将觉得像极了相爷。若她是个男儿身,必定能为相爷分忧更多。”
只可惜了,四小姐是个女儿身,又刚好赶上这场拓跋联姻。
若四小姐是个男儿身,相爷没有合适的亲生女儿也罢。从萧家旁支里选出一位小姐过继到他和夫人名下,与拓跋联姻也不是不可。
偏偏相爷有个嫡女待嫁闺中,拓跋首领又送来了他最疼爱的小公主,前来联姻相爷的公子。
这种情况下,四小姐联姻之事已成定局,难以更改。
“我又何尝不愿她是个男儿身呢?”萧鸿长叹一口气,抬手抚过路边桂树上那小巧玲珑的桂花。
金色花朵一粒粒落下,从他掌心擦过,留下阵阵甜香。
陈褚站在旁边,沉默不语,安静听着他们的谈话,听他们在短短几句话里就为萧望舒定下了未来。
直觉告诉他,她那样肆意张扬、机敏睿智的女子,不该在一纸联姻中就此沉寂。
但理智又告诉他,在拓跋部落强悍的兵马辅助面前,她真的极有可能成为那个筹码。
“罢了,走吧。今年粮食收成一般,鲜于部落那边又屡次出兵犯境,西北边境怕是不太平了。”
萧鸿收回手,任由枝头那些细碎的桂花从树枝上抖落,从他衣袖上擦过,最后坠落地面。
陆序阳跟在他身后,开口宽慰:“相爷勿忧,三公子已经带兵去退敌了。公子骁勇善战,年前必能击退鲜于蛮族!”
萧鸿沉声应着:“有定北在边关镇守,这样小规模的犯境确实不用担忧。”
陆序阳又问:“相爷的意思是?”
萧鸿思索良久,道:“我只担忧他们屡次犯境,是为迷惑我们的视听。”
屡次派出一支小兵犯境,屡次被击退,这样对鲜于部落而言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处。
鲜于首领狡诈,这样反常的举动下,恐怕还留有后招。
陆序阳想了会儿,又问:“那末将传信边关,让派出去的斥兵仔细探查一番?”
萧鸿点了点头,“只能先如此了,你去办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