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现下有个机会,既能查出他们以往周转的那些钱财流往何处,还能离间皇帝与穆家之间的关系。
“穆瀚将两个嫡出儿子扶上仕途,轮到冯氏所出的庶子——穆书皓,却是因为受到了父亲一党的阻碍,穆书皓未能入仕。
“商籍,对贵籍有着非一般的执念。
“穆瀚不愿自取其辱,不愿为穆书皓的仕途向父亲低头。而穆书皓承载着江南冯氏的殷殷寄托,他不能入仕,江南冯氏与穆瀚日渐离心。
“只要父亲高抬贵手,把他堵住的仕途给他打通,穆书皓这颗棋暂时就是父亲的。
“穆家庶出的儿子在父亲手下办事,穆家嫡庶分家,这够不够离间?”
等萧望舒说完这些,见萧鸿低眉不语,房沁儿给他喂粥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萧望舒循循诱导——
“为了穆书皓的仕途,江南冯氏找到孩儿,和孩儿谈了一笔不小的生意。
“罗姨娘母家,江南罗氏粮商,他们被冯氏商户吞并过去的产业,冯氏一并交给孩儿。与此同时,他们还要交出供粮商,就此退出粮食市场。
“只等孩儿的产业与他们的产业交接,哪怕只是短暂交接,孩儿也自有办法查到他们往年钱财流动的踪迹。
“钱财是最实在的证据,真金白银做不得假。
“和穆家私下里没有钱财来往的官员,不一定没勾结。但私下里有钱财来往的官员,一定不干净。
“仅为穆书皓打开仕途便能获得这些,至于穆书皓入仕之后如何,他在父亲眼皮子底下待着,若真不老实,再往下贬也贬得了。
“左不过一个贵籍,父亲觉得呢?”
萧望舒讲得清楚仔细,萧鸿闻言低笑两声,问她——
“你已经把利弊看得如此透彻,想来这生意是能做的,只不过你要那么多粮食做什么?”
粮食,如今随处可见、却始终很重要的东西。
他这女儿倒是一次次的叫他感到惊奇,他也很好奇,她这些产业究竟是想做到哪一步。
萧望舒回答:“孩儿只是喜欢屯粮,以备不时之需。任何产业都可能没有销路,但粮食不会,这是生存之根本。就算往外无处销,孩儿的玉食斋也是需要的。”
萧鸿闻言点了点头,再次确认:“穆书皓是吧?”
萧望舒回他:“是的,穆府庶出三公子,穆书皓。等父亲何时有时间,孩儿引他来见见父亲。”
萧鸿再次点了点头,道:“闲着也是闲着,今儿下午吧,趁我病重,叫他来探望探望。”
“是。”萧望舒应下,随后请示,“那孩儿这就派人去联系他们?”
萧鸿朝她摆了摆手,萧望舒起身离开。
她离开后,房沁儿柔声笑道:“相爷就是惯着这孩子,什么都依着她。妾身可不敢这么随她去闹,今儿要这明儿要那的,活像只吞金貔貅。”
说到最后,房沁儿又叹:“能有相爷宠爱,是望舒的福气。”
萧鸿喝着她喂来的粥,笑声低沉,靠在床头问她:“望舒的性子从小到大都烈,可不全是夫人宠出来的?”
房沁儿低下头笑了笑,不再狡辩,继续喂他喝粥。
两人一派岁月静好。
萧望舒听着她身后传来的这些谈话,嘴角微微上扬,走出萧鸿的院子。
其实还有一点,刚才她没有说。
人常言多事之秋,每逢秋季,鲜于部落的马匹春夏两季吃饱喝足,到秋冬物资匮乏时,他们就要犯境掠夺了。
年年如此,已成习惯。
而今年鲜于部落的掠夺格外严重,可能严重到和书中一样,需要萧鸿亲自带兵援助西北边关。
这一战,打响了萧家覆灭的开端。
她现在拥有的一切,她肆意妄为的底气,尽数来源于她的父亲母亲,尽数来源于庞大的萧氏房氏。
她不希望粮草再成为萧鸿的难处,成为他被钳制的短板。
萧鸿好,萧家才会好。
……
萧望舒的消息刚传出去,穆书皓就迅速备好礼品到相府登门拜访,探望宰相。
也不知他如何向萧鸿表的忠心,总之成效肉眼可见。
科举之后,中举进士已全部安排好官职,留京的留京,派遣的派遣。
而萧鸿,硬生生让吏部插了个穆书皓进去,官拜户部郎中。
户部郎中,虽是个从六品的官职,没有上朝的资格,但在这一批科举考中的新官里面算是高的了。
再往上升一升,来日可期。
毕竟穆家嫡子穆云泽,现在也才正五品。
——
封官之后,穆书皓原先无害的眸子里也多出几分厉气来。
萧望舒举杯贺他:“听说穆三公子初入户部,便与身边同僚相处甚好,可喜可贺。”
“哪里的话,全仰仗四小姐引荐。”穆书皓起身举杯相碰,笑得还是那般阳光和煦,将他自己的酒杯压低了些。
萧望舒笑着睨他一眼,姿态傲慢依旧。
“穆三公子客气,我只为你引见一次罢了,能说动我父亲全靠你自己的本事。
“你我之间,银货两讫。”
穆书皓喝完杯中的酒,立刻保证:“这是自然,我们答应四小姐的价码岂敢反悔?三日之内,该交给四小姐的东西,在下一定派人送至玉食斋。”
“穆大人爽快。”萧望舒仰起头,饮尽杯中茶水。
忆春和书夏见状,上前为萧望舒布菜,顺道为她续上茶。
谈完生意,穆书皓又和萧望舒闲谈了一会儿,说了些恭贺她觅得良缘的话。还说他虽人微力薄,但萧望舒有什么事是他能办的,都可以尽管找他。
他们两人这一段饭吃下来,忆春和书夏守在一旁伺候,几乎听尽了官场商场的客套。
午膳结束,穆书皓才让仆从去结账,起身和萧望舒道别。
萧望舒让田怀恩去送送,将人送出了玉食斋。
穆书皓走后不久,陈褚推门进来。
小二已经将桌上的残羹剩饭撤了下去,擦干净桌子,又新上了一桌陈褚爱吃的菜。
陈褚在萧望舒身边坐下,汗液在他身上蒸腾,不停朝身边扩散热气。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刚从军营过来,身上可能有汗味,陈褚抬起手挠了挠后脑勺,往旁边挪动屁股。
还不等他挪远点,只感觉有只微凉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一转头,额头正好碰上萧望舒的帕子。
“小姐,别、别弄脏了帕子。”陈褚瞧见他眼前那抹浅淡干净的天青色,只感觉他的汗混着军营的灰尘,有些脏。
萧望舒按住他的手腕,打断他的挣扎。
“别动,小心一会儿戳到眼睛。”
浸过薄荷汁再晾干的手帕带着清香气味,擦走额头上的汗液之后还留下一阵清凉。
陈褚不敢再动,一双眼直直瞅着萧望舒,显得有些呆愣,看她仔细为他擦拭。
他现在只感觉胸腔里心跳声如鼓响,声声催人发昏。
直到萧望舒给他擦完汗、将手帕收进袖子里,他还显得有些失神无措。
“将军,吃饭了。”
“啊?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