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私改账册,陷害燕王,就不得不提到户部。
文武百官唇枪舌战了没到一刻钟,户部尚书金昌也成了有嫌疑之人,一起被参。
金昌他心中明白,这是上次他没有‘听懂’丞相王石的警告需要付出的代价,有苦说不出。
从去年到今年,为什么倒霉的总是他。
早知道有今日,当日这个官不做也罢。
更憋屈的是,他也不敢当面揭穿秦王和王石,只能立刻跪下,陈述冤屈,一一辩驳。
金昌早已没了年轻时的雄心壮志,他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辞官归乡。
他在心里重重一叹。
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这个命,等到那一天。
沈归舟种完树后,一直窝在客栈里,没再出过门。
但是,京都城内的大小事情,她一清二楚,朝堂上的动向,也会第一时间送到她这里。
陈穆愉的事情在朝堂上谈了三日,天楚帝最终还是松口,指派了邓伯行去户部核查账册。
沈归舟收到朝会上的最新消息没多久,云泽来送信,就此事询问了她的意见。
沈归舟没作出指示,让他们现在不用管这些,只需观望即可。
云泽来之前,看陈霄都已是满脸愁容,他也很是忧心这个事情,听她这么一说,且是一派从容,他立马跟着淡定下来,原因也没问,就放心走了。
云泽离开后,沈归舟唤来关勉,交代了他两句话。
天楚帝派邓伯行去了户部查账,却依旧没能堵住有心人的嘴。
翌日早朝一开始,一个个仍然逮着这些问题讨伐陈穆愉。在他们的心中,这些已不是质疑,而是事实,一个个的似乎已经一日都等不了,就想立即让天楚帝将陈穆愉治罪,最好是将他处死,最差也要将他驱逐出京都,发配到苦寒之地。
经过多日‘交战’,朝堂上的硝烟味明显变浓,大殿里的氛围衬得第一日几方的交锋极其斯文。
天楚帝试图让那些言官先冷静,等一等邓伯行那边的调查结果,但几次努力都失败了。
其后,看着一个两个的都要效仿先贤,以死劝谏,他担心那些上了年纪的老臣还没碰到柱子就倒在大殿之上,也懒得劝他们了。他端坐高堂之上,静静俯视着所有人,随便他们说,任由满朝文武在朝堂上争吵不休,斯文扫地。
等到他们口干舌燥、声音嘶哑、中气不足时,他就宣布散朝,利落地起身离去,任由一群人哑着嗓子在后面喊陛下。
下朝之后,他让张德素守在御书房门口,私下求见的,来一个挡一个。
这些日子,十公主的病又出现了反复,虽说问题不大,德妃却还是有些焦虑,心思全在这个女儿身上。她自己不久前,本就伤了元气,短短几日,看着又憔悴不少。
朝堂上的事,吵得天楚帝心中烦闷,到了晚上,他本想去德妃那儿清静清静,可想到她对十公主的担忧,有些疼惜她,还是没去她那让她分心。
除了德妃那儿,现在这后宫,能让他清净的地方极少。
思忖少时,他吩咐张德素,去裴昭仪处。
天楚帝在裴昭仪那里连着住了三晚,怡嫔听到这些消息后,心中莫名起了火气,指桑骂槐地在殿里骂了好几句。
骂完之后,她没有觉得痛快,反而更加烦闷,转头看到铜镜中,自己那张已经青春不再,略显憔悴的脸,心中更加堵得慌。
自怜自艾后,想到秦王,她陡然又振作起来。
她不能就这样认输,就算是为了儿子,她也必须重新得到陛下的宠爱。
只是,她振奋地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到复宠的办法,看着自己那张已经无论如何都比不过那些年轻的狐媚子的脸,更是不知道要从那里入手。
想不到办法,她也没有没有一直颓丧,转头吩咐身边的嬷嬷先盯着裴昭仪。
将她盯紧了,说不定就会有办法了。
她也不信,她就寻不到她的错处。
她在这后宫三十几年,连朝阳宫的那个现在都被她弄了下去,她还对付不了这样一个只有一张脸的狐媚子。
何况,那张脸,还只是个赝品。
怡嫔没想到,这个机会来得还挺快。
她让人盯稍裴昭仪的日子,天楚帝依旧一直在后者殿里过夜。
盯了两日,裴昭仪殿里,半夜忽然又有太医急急忙忙地进出,太医院宋院正子时过半的时候小跑着进去,后半夜都快过完了人还没出来。
怡嫔听到消息,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激动地让人再探,确定到底是不是天楚帝又发病了。
宫人离开之后,她没有再睡,趿着鞋子,在卧房里焦急等待。
等待的过程中,她快速思考。
真是陛下又病了,她该怎么做?
若她还是以前的王贵妃,她可以同朝阳宫的那个女人一样,立马闯去那个狐媚子那儿,趁着陛下未醒,先找个由头将她给弄死。
就算她没有这个权利,以陛下对她的宠爱和重视,定也不会治她大罪。
问题是,她现在已经不是王贵妃。
想到这儿,她又恼又懊,眼中有了阴鸷。
一炷香后,先前派出去的宫人小跑着回来,喘着气禀报,确定了。
他已打听到,病的就是天楚帝,和上次一样,人突然就昏迷了,宋院正已经进去一个时辰,现在还没出来,他听裴昭仪殿里伺候的人私下议论,陛下现在还没醒。
怡嫔心中起了担忧,下意识想往门外走,去看望天楚帝。
脚快要提起时,她又冷静下来。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她记起刚才谋划好的计划,立马同嬷嬷耳语。
马上让人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太后。
德妃是个不管事的,且是个菩萨性子,在哪里都是个不显眼的好人,为人处世一直都是秉持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这种人看上去善良,说白了就是不愿意得罪人,烂泥扶不上墙。
这种烂好人,怡嫔最是不屑。
她若将此事告诉她,这德妃说不定还会跑过去安慰裴昭仪,让她不要心慌着急,给她上位的机会她都抓不住。
贤妃……更是个摆设,借她两个胆必定都不敢去得罪那个狐媚子。
怡嫔都不想想到她。
继后暂时被天楚帝幽禁在朝阳宫,等同废后。除了这两位,后宫之中,已经没有比裴昭仪位份更高的妃嫔,那些人就算有要拉垮后者的贼心,也没得这份实力。
这种机会,千载难逢,怡嫔不能做没有把握的事,浪费这次机会。
放眼整个后宫,现在能治得了裴昭仪的,只有高一辈份的太后。
怡嫔也知道,太后和天楚帝不是亲母子,但是堪比亲母子。太后以前虽然不太管事,可她对这个屡次三番勾引天楚帝,让天楚帝不懂节制、坏了身体的狐媚子早就不满了。
上次她被继后陷害,重新复宠,天楚帝又将她升成了昭仪,看似苦尽甘来,实际上,她的伤才好到七成,太后就将她叫去了永安宫,让她在永安宫里给佛祖跪抄了半个月的经书。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天楚帝一登基,就封了皇后。后宫诸事一直都是中宫在管,继后出事之前,太后从不插手,这么多年,更没有惩罚过宫中嫔妃。
这次她让裴昭仪在永安宫抄了半个月经书,由此可见,她对她的成见之深。
她若将此事透露给太后,那个狐媚子定然别想讨到好。
一切吩咐妥当,怡嫔也不睡了,唤了人来给她梳妆。
装扮好后,她坐在贵妃椅上,喝着茶等着后续。
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她有几分紧张,紧张之中又隐隐有着些许期待,心中祈盼,事情一定要顺利。
一杯茶喝完,派出去的人还没回来,她靠坐在贵妃椅上闭目养神,嬷嬷深懂她的心思,站在了她身后,安静地给她揉着太阳穴。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去打探的宫人来报。
太后去了玲修仪住的池华殿。
怡嫔睁开眼睛,抬手示意嬷嬷停手,在后者的地搀扶下坐直了身体。
她眼里先前的紧张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满意的笑容,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得愉悦。
挥手让宫人退下后,她想起明日是百官休沐日,没有朝会,叹息了一声,有些遗憾。
若有朝会,等天亮的时候,就算太后不惩罚那裴昭仪,天子未能赶上朝会,这些个事情也就瞒不住了。
到时候,那些言官定然也会劝谏天子废掉、甚至处死那个狐媚子。
她坐着等了一个时辰,天色破晓。
去池华殿门口盯稍的人终于回来,本来已经有了些困意的怡嫔刹时精神起来,连忙询问结果。
宫人喘了口气,一一告知。
太后刚才从池华殿里出来了,因为天色较暗,他们也看不太清楚她的脸色。
不过,池华殿里似乎没有什么动静。
太后离开之后,被派去盯稍的人还在暗处守了一会,仍然没有看到什么不对的地方。
太后好像并没有治罪裴昭仪。
他说得这些,让人并不是很满意。
贵妃椅上的人好心情消失了一半,怎会如此。
不应该啊。
“陛下呢?”怡嫔换了个人问:“陛下情况如何了?”
太后去了池华殿后,池华殿的守卫森严了许多,不是池华殿的人,很难靠近。
天楚帝如何,暂时也是未知的。
不过那宋院正,现在还没从池华殿里出来。
宫人猜测,天楚帝应该还没醒。
嬷嬷比怡嫔冷静些,听宫人这样回禀,不赞同他的看法,给怡嫔分析,天楚帝应该醒了,不然太后怎么会这么快离开池华殿,且又没有惩治裴昭仪。
怡嫔觉得有几分道理。
如此,她有些气闷,低声咒骂了几句裴昭仪。
那个狐媚子,她还真是命好,又躲过一劫。
气闷过后,她又有些嫉妒。
她都将陛下害成这样了,陛下竟然还要护着她。当初那个真的还在的时候,也没见他多珍惜,如今面对一个赝品,居然如此维护。
嬷嬷看她神色,知道她心里不好受。
她吩咐下首的宫人,继续盯紧池华殿,同时还吩咐了另外的人去永安宫那边看一看,弄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怡嫔已经在这儿坐了许久,昨夜一整夜都没怎么休息,嬷嬷劝她先休息一下,裴昭仪那儿,等白日里将事情打探清楚了,再行谋算也不迟。天亮了,亦可将此事告知秦王,找他商量一下,说不定,他会有什么好办法。
都这样了,怡嫔哪里还有心情睡。
不过,她后半句说得对。她是可以将这个事情告诉秦王,让他想想办法。
于是,她立即吩咐嬷嬷去安排,天亮后,尽快将昨夜宫里的情况告知秦王。
天亮的时候,在池华殿里待了几个时辰的宋院正,终于走了出来。
脸上虽然略显疲惫,但总得看起来,还算好。
怡嫔此时也冷静了下来,听到这个消息,先是放心,后是失望,心情有些复杂。
宋院正地出现,说明池化殿里的病人,没有什么大碍了。
一炷香过后,天楚帝从池华殿出来,验证了她们的猜想。
池华殿里,则仍旧什么动静都没有。
得知天楚帝先去了御书房,一个时辰后,又回了明崇殿,怡嫔唤人来给自己重新梳妆,并让御膳房炖了一盅银耳莲子羹。
一个时辰后,她带着那盅以前天楚帝最爱的银耳莲子羹,前往了明崇殿。
听到通报,张得素出来挡住了怡嫔,告知她天楚帝现在正忙,请她先回去。
怡嫔是特意来看天楚帝,怎么可能人没见到就回去。
她是以前的王贵妃,也不可能被张得素如此轻易地挡住。
她拿出以前的气势,仗着张德素不敢拽她,软硬兼施,成功闯了进去。
张德素赶紧跟着劝阻,她反而越走越快。
张德素劝阻失败,她进了内殿,见到了坐在榻上养神的天楚帝。
一进内殿,她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药味,心中对昨晚的事确定了下来。
没等张德素说话,她自己先唤了一声天楚帝。
天楚帝望过来,眼里有着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