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择选太子妃,她因才貌出众、柔顺贤淑,打败一众贵女,脱颖而出,被册立为太子妃。
当然,这只是表面原因,真正的原因,大家心知肚明。
她在枫山学艺期间,鲜少有人知道杜家还有这么一个女儿。她从枫山回到杜家之后,从不出门,外人知道了有这么个人,却还是没人见过她。外面的人只知她才貌出众,有清溪夫人教导,这才大家是不怀疑的,不过这貌,似乎都是道听途说,具体如何,好像没一人真正见过。
曾经有人对这位杜小姐心生爱慕,出高价购求她的画像,想要一睹芳容,最终只得来一张背影图。
这画正是沈归舟面前的这张。
也正是因为如此,沈星蕴昨日才会出城去驿站,想要亲眼看看这位神秘的美人到底是怎样的绝色。
结果,还是没见到。
如此一来,整得沈星蕴对她更加好奇了。
他向沈归舟保证,等这太子妃来京都了,他一定立马弄清楚她长什么样。
沈归舟听他说完这太子妃的事,却对他说的兴致缺缺。
美人,她是有兴趣的,但也没到要追根究底的份上。
她将画像递还给他,目光重新落回书上,“我对她没兴趣。”
沈星蕴的热情被抑制住,真的没有?
沈归舟直接赶人,“没其他的事,你可以走了。”
沈星蕴的热情被浇了下去,他无法看出她内心真正的想法。
沈星蕴走后,沈归舟依旧坐在原地看书。
三更的打更声响起,她手里的书翻完了。
她还在那里坐了一会,直到打更人远去,她将直接放在书案上的一个小盒子打开。
盒子里面放的是陈穆愉给她的那张谕令。
她盯着谕令瞧着,烛火映在她的眼里、脸上,使她的神色变得让人捉摸不透。
许久之后,她又把盒子盖了起来,没有动里面的东西。
将它放回原位,她起身走向衣柜。
三四更天时,人最是犯困的时候。
这种天气,狗都不愿出门,更何况是人。
又困又冷,皇宫之中,值夜的金吾卫有些也是状态不佳,更不用说那些宫女内侍了。
明崇殿外,守了半夜的内侍眼皮直打架,一阵冷风吹来,人打了个哆嗦清醒了些。
冷风一过,眼皮比开始还重。
忽然,大门打开,发出的细微声响,吓得几人立即清醒。
见到张德素从里面出来,站得最近那人连忙迎了上去。
张德素软硬兼施地小声吩咐他们,天楚帝睡了,他去眯一下,让他们好好照看,有什么事,立即来唤他。
众人连连应下,迎上去那人,断声保证绝对不会出问题,让他放一百个心,马屁拍完,还机灵地喊了个小内侍扶着张德素回去休息。
张德素带着一脸疲倦离去,天楚帝寝殿门前没人再敢说话,众人齐齐将呼吸放低。
除了风声,周围再无其他声音。
张德素走了,大家心理压力都小了很多。这一安静,他们临时退下的睡意重新冒头。
一个个的,眼皮都越来越重。
最是机灵那人见他们如此,摆着架着让他们都当心着点,否则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得。
话说完后没多久,他自己就打起盹来。
大家心里不约而同地鄙夷他,尽量让自己眼皮撑开。看周围没什么人来,心里又放松下去,精神便也那么集中了。
就在此时,远处阴暗之处,闪过一黑影。
俄顷,寝殿里靠着那处的窗户被撬开,一个身影翻进来,窗户很快重新关上,从头至尾,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里面值夜的人似乎感受到一丝凉意,四下寻找原因,还没找到凉意的来源,人便睁不开眼了。
进来的人身形如闪电,将每个即将倒地的人都托了一下。
好几个人倒在地上,硬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再加上今晚寒风呼啸,守在外面的人更是听不到屋里的动静,自然也不知里面还多了个人。
天楚帝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呼吸骤然有些不畅,人慢慢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喊水。
外面响起茶水流动的声音,天楚帝坐起来了一些。
不一会儿,有茶杯递到了面前。
天楚帝刚要去接,发现那递茶的手有些不对。
准确的说,是衣袖。
黑色的窄口衣袖,和宫人衣物有着很大的区别。
天楚帝那本有些混浊的眼睛,瞬间变得清明,猛然抬头。
他的第一反应,有刺客。
目光所见,是一张被面具遮了一大半的脸。
他眼里涌出凌厉,张口便喊:“来人。”
站着的沈归舟早有预料,空着的手抢在他开口之前,轻轻一挥。
天楚帝喊完之后发现,自己刚才并未发出声音。
不愧是一国之君,见惯风雨,这种情况下,也未惊慌。
他打量眼前身着夜行衣的人,看身形像是个女的。
他用眼神冷静询问:你是什么人?
“陛下。”沈归舟看懂了他的意思,将水又往前递了一点,不答反问:“可还喝水?
这种时候,谁还有心情喝水,他依旧用凌厉的眼神看着她。
他既然不喝,沈归舟索性将茶杯放在一旁。
天楚帝抓住机会,眼睛迅速扫视四周,还未扫完一半,看到不远处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两个内侍,眼神微微一变。
沈归舟将他的举动都看在眼里,好心告诉他,“陛下放心,我今日不是来杀您的。”
大逆不道的话语从她嘴里出来,就像是和天楚帝闲话家常一般,毫无半点畏惧之心,同时,又矛盾的带着尊敬,落在天楚帝耳里,很是诡谲。
天楚帝对这话不怀疑也不相信,他看向她的眼睛下面压着精明。
她为何半夜三更出现在这明崇殿中,宫中守卫竟无一人发现。她是一个人,还是周边还有同党。外面的人,都是死的!
沈归舟又善心提醒了一句,“一时半会,应该也不会有人进来。”
他这时才发现,自己虽不能说话,手脚却未受限,她的手里也没有利器用以胁迫他。
他和她对视短时,调整了一下坐姿。
他这一动,帝王气势彰显,周遭氛围顿时给人一种压迫之感。
这要是换做平日里在殿里伺候的宫人,早就吓得跪下了。
沈归舟站在对面,眼睛都未动一下,补充道:“若是有人突然闯进来……”
她那后半句没了声音,语气耐人寻味。
她的这份心性和胆量,让天楚帝心中微讶。
他忽然很想看看,这面具后的脸。
两人无声较量少时,天楚帝主动用眼神询,她到底是谁,想要干什么?
沈归舟看懂了他的意思,回道:“我今日冒昧前来拜见陛下,实属无奈,还请陛下见谅。”
这种话,一听就没什么诚意。
自然,不管被迫听着的人现在会是什么反应,终究都是不可能见谅的。
天楚帝神色不变,耐心等着她的后续。
“我今日来,是为了让陛下看几样东西。”
东西?
沈归舟从身上的小包里,掏出了几样东西,在天楚帝面前一一展开。
明崇殿的烛火不如刚入夜时明亮,沈归舟为了能确保他看清楚,特意拿过了一烛台。
天楚帝人虽上了年纪,眼神却很好。借着烛台的光芒,很快便看清了她展示的东西。
一直都十分镇定的人,瞳孔一震。
他下意识想要将东西拿过去看清楚些,然而,沈归舟的手先他一步,将东西拿远了一些。
天楚帝顺着她的手看上去,惊愕之余,眼底已经有了阴沉。
“看来,陛下是看清这些东西了。”
天楚帝全身乏力,没有要与她抢东西的冲动想法。
沈归舟放下烛台,不紧不慢地将东西收了回来,“这份招降书,想必陛下以前也是见过的。”
她停了言语,直到将东西收好,才抬起眼皮,直视着天楚帝,再次出声,“既是见过,以陛下的英名,想来也是可以一眼看出它是真的?”
发不了声的天楚帝目光犀利地锁住她。
他的确看出来了,那看似三样东西,实则就是一样东西。
当年,赤丹招降沈家军浮柳营的那份文书。
她刚刚给他看的,还少了一小部分。
至于真假,只是一眼,他看不出。
不过,那个印鉴看上去不像是假的。
戴着面具的沈归舟任由他打量,猜测着他的心思。
“陛下在想,我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这样东西?又想拿它们做什么?”
说完,沈归舟向他行了个礼,恭敬作答:“启禀陛下,小民来自北疆的乌项神山。”
乌项神山!
她是乌项一族的人。
乌项一族不是已经没有人了?
沈归舟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道:“当年,小民运气好,遭遇灭族之祸时,侥幸逃过一劫。”
她不管天楚帝是何想法,不再多做解释,同他谈起正事,“今日到此,是想烦请陛下,为浮柳营,正名。”
天楚帝望着这个站的笔直的人,眼尾微微一蹙。
沈归舟没有错过他这细微的表情变化,目光坚定。
“正名?”
“是的。”
天楚帝心中冷笑,猝然反应过来,自己能说话了。
他眼睛瞥向门口。
“陛下暂时最好还是不要想着叫人进来捉拿刺客,我向陛下保证,他们的动作再快,也不会有站在您面前的我快。”
不轻不重的语气,随意平常的眼神,让天楚帝当即歇下了叫人的心思。
偌大的寝殿里,变得安静异常。
天楚帝犀利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沈归舟,许久之后,见她没有浮躁,他先开了口,声音也没有故意放重,“你是为浮柳营而来?”
“是的。”
天楚帝未曾动气,慢声问道:“浮柳营上下,通敌叛国,其罪当诛,何来正名一说?”
他的声音也不重,一听就知中气不足,这样的声音中却带着久居高位的威仪,不容他人质疑。
沈归舟并没被他这份威仪吓到,又拿出了一封信,不紧不慢地打开,双手呈到了天楚帝面前。
“请陛下过目。”
天楚帝有些好奇她手里的信封里装的是什么,但想到她刚才收那份招降书时的举动,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有意让自己去接。
等了片刻,见沈归舟一直没有收手,他才将东西拿了过来。
沈归舟收回手,又周到地拿过了一旁的烛台,给他照明,静静地等着他看完。
天楚帝拆开了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信纸。
他快速浏览着信纸上的内容,眼底神色有了轻微变化。
沈归舟估算着时间,开口介绍,“这是前任大理寺少卿李檀李少卿亲笔手书,李少卿书画堪称一绝,当今天楚,无人可比。陛下曾还当朝夸赞李少卿之字,丰筋多力、大气磅礴,必然是可以认出这字迹,辨别真伪。”
李檀的字很有辨识度,的确如她所说,天楚帝现在还有印象。天楚帝看着最下面的落款,确实很像是落款之人所写。
“当然,陛下若是有所怀疑,也可找专人来鉴别真伪,我并不介意。”沈归舟先一步将他的话堵住,“只是,这上面的内容……”
说到此处,她突然停了下来,不再继续。
天楚帝转过视线,眼底那抹异样已经消失不见,举着信问她,“你是如何得到它的?”
沈归舟恭敬回话,“自是李少卿亲手托付。”
亲手托付?
天楚帝想着上面落款年月,记了起来,那似乎是李檀在大理寺畏罪自杀前后,具体是不是那一日,他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这让他想起了李檀的那封认罪书。
他目光直直望向沈归舟的双眼,神色威严,犀利质问:“即使这信是李檀亲笔所写,可你又如何证明,上面所书内容是真的?”
这是个好问题。
三息过后,沈归舟从容不迫地回答:“陛下这么问……是觉得李少卿揭发之事太过骇人听闻,心中不敢相信,还是认为……”
她语气稍微有了点变化,眼里好像也有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这上面涉及之人,全都已经身死魂灭,死无对证,便不会成为真的。”
天楚帝眼睛微眯,脸上神色差点有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