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闭的窗户将月光隔绝在外,客房内如同浸染过墨汁一般,一片漆黑。
在这静谧的夜里,屋里剧烈的心跳声十分明显。
魈睫毛轻轻颤动,缓缓睁开了眼,他从令人不安的梦中苏醒了。
还未睁眼时,他就迷迷糊糊感觉脸上的触感毛茸茸的,如今他睁开眼,入目便是风镰鼬那毛茸茸的身子。
被派去送信的风镰鼬不知何时回来了,还十分贴心地关上了窗,免得投射入屋内的月光打扰到魈的休息。
见到魈醒来,原本蜷缩成一团的风镰鼬“噌”一下立起身子,两只散发着绿光的眼睛滴溜乱转,透着几分心虚,仿佛背着魈做了什么错事。
魈微微挑眉。
瞧见风镰鼬这样子,他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还有一种心累的感觉。
“你不会是被发现了吧?”魈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疲惫。
风镰鼬听后,先是轻轻点了点头,随后又飞快甩动起自己的小脑袋,魈便看见两道绿光上下晃了晃后,飞快地左右甩动起来,拉出两道绿色的残影。
“嗯?”
魈被弄得更加不明所以。
靠着与契约兽之间的联系,魈终于弄明白风镰鼬的意思。
它被发现了,不过并非是被叶绫川发觉,而是被停留在城主府外,还没有离开的莫祖彻发现了。
莫祖彻认出它是魈的契约兽,让它帮忙给魈带句话——明早巳时在某个地方集合。
风镰鼬两只小爪子紧紧抓着一张纸的两边,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立在魈的眼前。
这纸也是莫祖彻交给它的,上面写着集合的地点。
屋内光线本来就非常昏暗,再加之此时魈才刚醒来没多久,视线还很模糊,根本看不清楚纸上的字迹。
魈一把抓过纸张,双手撑起身体,晃晃悠悠地从床上爬起来。
但他没有去借月光阅读纸上的内容,而是掀开被子,挪进了被窝中,还顺手将纸放在了床头柜上。
只要没在叶绫川面前暴露就行,至于莫祖彻让自己去找他的事……天亮之后的事,天亮再说。
困倦很快又将魈拖入了梦乡,这一次仍旧是噩梦,在这空无一物、甚至连空间感都完全消失的梦境中,他被一股莫名的不安紧紧包裹。
明明梦中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但却十分嘈杂。
魈听不清这些声音在说着什么,只是在某些瞬间,他隐约听见,似乎有谁在呼唤着自己。
那声音很魈听着感觉十分熟悉,有几分像是自己的声音。
而且那声音很轻,轻到随便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将其打碎、淹没,他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听。
可是自己这都在做梦了,难道还会出现幻听这种情况吗?
……
昏暗的客房中,一对金色的眸子悄然睁开。
魈再一次醒了过来,眼底的疲惫丝毫未减。
“刚才我睡觉时,你有在叫我吗?”
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绿魈询问。
“没有。”绿魈略微沉吟,关切地反问道,“可是遭遇了梦魇?”
魈想了想,回答道:“……算是吧。”
在噩梦的后半段,他察觉到内心不安的源头,就是那道熟悉的声音,如果不弄清楚声音出现的原因,待会再睡觉,估计还会接着做噩梦。
既然那个熟悉的声音与绿魈无关,他便打算再去找红魈问问。
但旋即,魈就回想起上次与红魈见面时,对方说过的话。
红魈不希望自己打扰他静养。
他顿时有几分犹豫,不过很快就下定决心。
自从与黄古玄通讯,得到了一些情报后,魈就对红魈是否真正恢复抱有一丝怀疑。
那家伙不会是不想让他操心,故意表现出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样子,然后再说出那些话,实则是准备自己偷偷硬扛吧?
见魈打开一道逸散出怨毒气息的猩红通道,绿魈露出了然的神色,开口道:“你自己也多注意休息。”
魈冲对方比了个“ok”的手势,也没管绿魈有没有看懂,就毫不犹豫地进入通道中。
……
满是目猩红的空间里一片死寂,这里同上次来的时候相比,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甚至可以说维持着原样——
寄宿着红魈意识的羽球仍旧不见踪迹,偌大的空间里空无一物,不仅是怨魂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连红魈也不见了踪迹。
魈在这片空间里大致转了一圈,不管他如何呼唤红魈,红魈却都没有露面,就好像这家伙已经离开了一样。
但在这片空间内,魈仍然能感受到红魈的气息。
“搞什么啊,人呢?上次让我别来打扰,难道这会儿真的在躲着我了?”魈忍不住抱怨道,他一边说着,一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
他本来就精力消耗过度,又接连做了两场噩梦,只感觉神魂要裂开了,现在红魈又跟自己玩躲猫猫,他只感到有一股无名业火从心底冒出。
很快,魈就察觉到自己情绪的异常。
虽然那些怨魂不知为何消失不见,但这片空间里的阴寒与业力依然存在,待在其中,以他目前的精神状态,难免会受到影响。
魈开始深呼吸,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没过多久就发现,他对自己的状态有点乐观了。
他在这片空间里待得越久,这里对他的影响也就越深,越难剔除。
红魈死活不肯露面,魈也不想如果红魈终于肯出来,自己一个不小心没控制住情绪,对一个伤员发脾气,最终只得无功而返。
在他离开后不久,死寂的猩红空间里,突然响起了一丝声音。
“啧。”
刚刚怎么也找不到的红魈,不知从空间的哪个角落里走了出来,他盯着魈离开的方向,青色的眸子中没有一丝温度,如同一潭冰冷的死水。
在他脚下,一道暗红色的影子宛如活物一般,朝四周蔓延、扩散开来,仅仅是一个呼吸的功夫,就变得比红魈本人还要大出几百倍,遮住了至少三成的空间,如同一张展开的巨大幕布。
猩红色的幕布之上,无数奇形怪状的东西挤在里面,疯狂扭动着身躯,不时有阴森恐怖的嚎叫声从里面传出,仿佛无数怨魂在咆哮。
不,那就是怨魂的声音。
消失的所有怨魂,都被囊括在这幕布之中,它们在那片猩红的世界里咆哮,厮杀,争夺,一如名为“红魈”的个体初次获得清醒意识的前一刻那般。
红魈扫了眼身后扭动的影子,嘴角勾起一抹阴森的弧度。
沉默了片刻,他阴沉地开口道:“下一次再过来,便是你的死期。”